第五十九章 才勝羅綺不勝春(3 / 3)

錚!陳軻長刀一顫,若非是精鋼所鑄,隻怕當場便要被黑衣人椎頭砸斷!黑衣人嘿嘿一笑,鐵椎蕩開刀身,呼呼生風,反手卻劍柄一撞!陳軻避讓不開,砰地一聲,劍柄正中胸口,驀覺一陣劇痛,幾乎連氣都轉不過來!

孟晫覷準時機,張開雙臂,在空中如一隻大鳥般飛了過去!

阿萱抬頭一看,卻見孟晫揮劍而下,在夜風中衣袂飄飄,卻挾帶無限殺氣,透寒入骨!不禁心中一涼:“糟糕!”

那女子卻低低叫了一句:“怡郡王!”

叮叮叮!劍光一閃,如淡青色的虹,閃過黑沉沉的天空。數聲輕響,仿佛有什麼東西落到了地上:竟然是幾枚細針,針尖閃動著幽藍的微光,一見便知染有劇毒。

阿萱心頭電光一閃:“孟晫居然救了她?他不是為著要殺她才來的麼?為何還要幫她擋去這些毒針?”

那黑衣人一怔,揮錐逼開重又攻上的陳軻,喝道:“你是蜀國的舊臣,難道還可憐這背主的妾婦不成?”

孟晫長劍揮動,劍光所到之處,突然剌倒一名奔過來的侍女,喝道:“蜀國妾婦,隻能由蜀人來殺!”

阿萱悚然一驚,但見那侍女歪倒在地,鮮血滿身,手中卻緊緊握著一柄利刃。當下喝道:“所有侍女不得過來!”

女子又是身子一縮,看清侍女麵容,失聲驚叫道:“碧桃!她……她為什麼要殺我……她又不是蜀人……”

孟晫劍尖一動,如流星奔矢,直向女子喉頭襲來!

阿萱心念電轉,既不願這女子當場慘死,又不願與孟晫動手,暴露自己武功;當下心中一橫,忖道:“拚了!”

雙臂一展,身子斜剌裏插出,已攔在女子麵前!同時閉目喝道:“蘭花!”

一點寒氣透喉而入!阿萱頭皮一緊,睜開眼來,卻見孟晫劍尖銳利,堪堪正抵在自己下頜之處!

他眉頭緊鎖,微露驚疑之色,喝道:“什麼蘭花?”

阿萱大聲道:“有人喜歡蘭花,走到哪裏都攜在身旁。有人懷念故國,難道能把故國隨身攜帶麼?”孟晫身子一顫,驚疑之色更甚,喝道:“你是什麼人?”

阿萱直起身子,道:“我也是蜀人!國破山河在,君亡長懷恩。心懷故國也就罷了,你怎麼就知道她一定是背棄了君主?蜀國江山敗落,難道是由她作主的麼?蜀國滅亡,可千萬的蜀國百姓仍然都活著,憑什麼她就一定得死?”

孟晫一怔,眾禁衛已圍了上來,弓箭上弦,果然排成兩彎圓弧,背心相抵,一排對準街麵,另一排卻齊刷刷地對準了孟晫。

阿萱扶起那女子,喝道:“先射那黑衣人!”眾禁衛發一聲喊,果然數箭齊發,直向那黑衣人射去!

陳軻撤劍後退,但見箭如蝗雨,當空而至!那黑衣人揮錐舞劍,頓時打落了不少箭枝,身法頗為嫻熟,顯然確是身曆百陣。

阿萱喝道:“轉向交錯,輪流發射!”

原先一排發射的禁衛轉身向街,另一排原是向街的禁衛早就裝好箭枝,此時轉身過來,齊又將箭枝射了過去!

黑衣人冷笑一聲,揮劍擊箭,不禁多打量了阿萱幾眼,向那女子大喝道:“妖妃淫婦!誓滅不恕!”身形飛起,在箭雨中竟然頗為從容,一邊擊打箭枝,一邊躍上路邊屋頂,幾個起縱,消失在瓦簷之間。

阿萱無意間看了一眼陳軻,但見他竟沒有追趕之意,隻是凝望著黑衣人遁走方向,手按劍柄,若有所思。

街頭馬蹄轟響,火把喧嘩,似乎是有許多人趕了過來。阿萱望一眼孟晫,正待開口,卻聽那女子幽幽道:“怡郡王,你還不走?聽這聲勢,隻怕是他……他的殿前司人馬聞訊過來了……你再不走,可就走不了啦……”

阿萱聽她話語間暗含關懷之意,心中微微一驚,孟晫冷哼一聲,道:“她呢?她被宋人押來汴京,你一定是知道她在哪裏對不對?”

阿萱心頭驀然一跳:“她?他一定是在說春姐姐!這女子是誰?難道她也認識春姐姐不成?”

女子低聲道:“她……又是她……原來你不是要剌殺我,而是想逼問我她的消息,對麼?”馬蹄聲愈來愈近,阿萱心中焦急,忽聽那女子頓了一頓,語氣卻平靜下來:“我什麼也不知道,你白來這一趟了。”

阿萱咬一咬牙,喝道:“你再不走,我們便要放箭了!”女子低聲道:“正是,看在昔日情分上,今天我還是可以放你離開。”

孟晫望了阿萱一眼,仍帶有那種驚疑神情,略一猶豫,卻向那女子冷笑道:“好!你不告訴我,我便自己去找!總之你的命,我隨時會來取的!”言畢長劍一收,騰空而起,竟然也是揚長而去,極快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驀然街頭火光亮起,卻是那一隊人奔到麵前,當前一人頗為年輕,遠遠便焦急呼道:“夫人安好?”

阿萱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那人雖著宋人武官服色,相貌卻是分外的熟悉——赫然正是張謙。

陳軻迎上前去,答道:“啟稟英山侯,雖有賊人偷襲,但天幸夫人仍然安好!”

英山侯?火光暗影之間,阿萱心中一驚,身子往後縮了縮,默默地看著張謙。江上一別日久,他身形更見長大,眉宇間也多了幾分沉穩,衣著尋常,腰間不見雙槍,倒是佩了一柄長劍,除此外別無飾物,並沒有絲毫封侯的奢華氣息。

張謙一眼看見那女子無恙,舒了一口氣,道:“鸞車既毀,還請夫人委屈,便乘屬下這匹駿馬入宮。”言畢便跳下馬背,自有人將馬牽上前來。

那女子鬆開阿萱手臂,任由侍女上前,扶了她上馬。突然幽幽道:“官家他……”張謙答道:“夫人去大相國寺燒香,遲遲沒有回宮,官家有些焦急,但因正與晉王議事,一時不得前來,這才命屬下前來接應。誰知才到半路,便有人來報說鸞車遇襲,還是屬下來得晚,讓夫人受驚了。”

那女子道:“我很好。若說受驚,昔日蜀都被破,我也……”她住口不言,在馬背上遙遙一指阿萱,道:“幸得這女孩子救了我,她臨危不亂,指揮禁衛們列好箭陣,這才保住我不受傷害。”

眾人大愕,齊齊向阿萱看了過來。阿萱但見張謙目光隻在自己臉上一頓,卻並沒有露出認出她的表情來,不禁心下一寬。她先前跳出來時,已取出一枚青無顏留下的易容丹抹在臉上,雖不及將五官做大的修改,但麵色黯沉,眼角下垂,已是大異原來的相貌,倒也不太擔心別人會認出來。

陳軻大步過來,在阿萱麵前停下,兩道目光隻在她麵上轉了幾轉,客氣地問道:“這位姑娘聽口音是蜀人?仙鄉何處?”

阿萱拿定主意,答道:“我家原是青城人,後來流落江湖,四海為家,也談不上有什麼鄉裏了。”

馬背上那女子“啊”了一聲,頗為驚喜,叫道:“你……你也是青城人?你家裏還有什麼人?”阿萱心念急轉,忖道:“看這女子似乎不是壞人,又是蜀國的舊妃,我索性撒個彌天大謊,說不準倒可借她混進宮裏去。”便答道:“父母回鄉探親,恰逢蜀地戰亂,至今……音訊全無……小女子……”說到此處,哽咽一聲,道:“已是沒有親人了。”

那女子一怔,旋即語氣溫柔道:“我也是蜀人。你既救了我,又是我的鄉鄰,不若就跟我走,也算有個棲身之所。”

陳軻一驚,忙道:“夫人,如此隻怕不妥……”

女子冷笑一聲,打斷他話頭道:“我知道你們大宋的規矩多,選進宮去的女子都要三檢五驗的!不過我是蜀人,尚且知道大宋的禁軍精良,天下共聞,能挑入禁中的,隻怕不是三檢五驗,倒是七選八挑!隻不知怎麼我的禁衛就全然不象?”

她樣子嬌弱,說話也頗為溫柔斯文,誰知此時詞鋒銳利,一語中的,竟也頗為厲害。

陳軻張了張嘴,支吾道:“這個……”那女子又打斷他話頭,道:“妾身知道,你們也是為了我好。隻是這個女孩子孤苦無依,先前又奮不顧身地救了我,若當真有個歹心,何不將我命送在先前?妾身若是對官家去說,隻怕官家也要許可,難道陳大人竟然還不許麼?”

她伶牙俐齒,陳軻無言以對,隻得道:“屬下自然聽從夫人安排。”

那女子向阿萱招了招手,自然也有侍女過來,引了阿萱過去,緊隨在那女子馬後,徑直向前行去。

張謙上了另外一匹馬背,當先護衛。他曾遙遙看了這邊一眼,然而燈影恍惚,也看不清他麵上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