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未了,馬身傾斜,郎靖一提吳予懷,飛身掠出!砰,塵土飛揚,卻是吳予懷座下駿馬被擊斃倒地!
此時有宮監奔上場來,從黑漆門中拾起馬球,高高拋起,叫道:“接球!”
嗖!馬球再次飛上空中!
朗靖一把推開吳予懷,喝道:“你先退下!”他長嘯一聲,身軀淩空飛起,化作一條淡淡青影,向那高瘦男子飛掠而去!高瘦男子揮舞著沾滿馬血的球竿,正自得意而笑,忽見郎靖如飛將軍一般當麵撲來,心中一驚,球竿已迎頭砸出!
郎靖探手按住球竿,往下用力一捺!高瘦男子手腕吃痛,球竿竟然脫手而出,活活被郎靖奪去!那球竿在空中突然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席,回旋而來!啪地一聲,正中高瘦男子麵門!他痛呼一聲,滿眼發花,身子又中一擊,已被落下馬去!
郎靖這兩擊挾怒出手,疾如電、快如風,其他三人竟然尚未來得及救援,便眼睜睜瞧著高瘦男子被襲落馬!
郎靖瞧也不瞧落馬的高瘦男子一眼,手掌在馬背上重重一擊,喝道:“駕!”
駿馬風一般地向著竄去!手中球竿隻是輕輕一粘,已將那球接住!
誰知眼前一花,馬前已攔有一騎,費陽武笑吟吟道:“郎大人,且住!”他球竿伸出,仿佛隻在眨眼之中,已觸著了郎靖竿頂上的馬球!
郎靖心中一驚,不敢大意,但覺竿身粘力傳來,粘中又微含韌性,隻是輕輕一觸,竟將自己竿尖彈了開去!口中也道:“費大人小心!”
竿尖疾點而出,這次卻是取的費陽武竿身中心!刹那之間,電閃石火,二人已交過數招。但費陽武無論挪騰襲退,那球卻始終不離竿尖。
阿萱看在眼裏,忖道:“費陽武此招,當真是舉輕若重,似遠還離。能將無形內力,以馬球為核,設下一處真氣屏障,把控自如,這也當真算得上是我所見不多的高手了!咦,這明玉神功與天魔勁倒頗有相似之處,不過是一個粘而不滯,另一個是旋而無序。不過瞧來倒仿佛一個是守勢,一個是攻勢。若說天魔勁作螺旋狀推出時,用力角度全部費夷所思,叫人防不勝防,那這明玉功卻是以不變應萬變,任你再多花樣,終究還是逃不出他劃定的這個圈子。”
轉念又想道:“費陽武的功力自然比不上師延陀,但若是趙河陽施為,則明玉功能不能克住天魔勁,又或是天魔勁竟能衝散明玉功,這就是示知之數了。”
方還光瞧出空隙,拍馬向黑漆球門處奔出數丈,叫道:“傳!”
費陽武竿身一掂,啪地一聲,馬球受力飛出!郎靖微微一笑,竿身伸出,竟然堪堪勾住馬球!
眾人一陣驚歎,趙河陽也忍不住將酒杯一頓,讚道:“好眼力!”
他轉頭向趙匡胤道:“官家,郎靖攻不進陽武的明玉功真氣之內,卻瞧得出費陽武用力的核心。他知道有始必有終,便如一個圓圈,最後收攏之處,也正是下一圓圈起筆之處。所以陽武舊勢初收,新力未吐之際,他也能瞧出端倪,借機搶過馬球——唉,此人武學天份,當真驚人!”
趙匡胤長歎一聲,道:“這人既能得到國師的讚譽,想必更非凡品,隻是……”
趙延美冷冷道:“此人冥頑不化,愈是如此,愈是不能留了。”
朗靖揮竿將球擊出,隨即拍馬追上去。卻聽一聲斷喝,卻是鄭萬強攔截在前,一掌拍去!這一次他不再是拍在馬身上,而是直接拍向郎靖前胸的空門之處!阿萱聽到趙延美這幾句話,心中不禁打了個冷戰,想道:“莫非……莫非他想……”
郎靖閃身躲開,但覺脅下一涼,卻是方還光也執竿襲來!費陽武果然如趙河陽所說,一是掠陣,二是自重身份,當下拍馬直奔馬球而去,竿身慢回,啪地一聲,將馬球又反擊了回來,直向黑漆球門飛去!
郎靖急切間飛身而起,足尖隻在方還光竿身上一點,揮竿剌向鄭萬強,迫使後者不得不撤掌自保,這才暫解急危。但方還光眼尖如電,瞥見馬球飛來,當下揮竿擊出,正傳在飛馬上前的費陽武竿上。
費陽武掄竿飛擊,馬球再次應聲入門!
宋人一起站起高呼,喝采聲幾乎要掀翻整個宋宮。鬧聲中鄭萬強揉身而上,雙掌齊施,幻作一片掌影,直向郎靖當麵罩去!
郎靖沉著相應,招招對接,一時間但見四掌翻飛,真氣翻湧。方還光竿身一震,當麵剌去!郎靖側身閃避,費陽武斜剌裏奔了過來,手指遙遙一點,笑道:“郎大人該歇息了!”
郎靖腹背受敵,再也挪騰不開,但覺腰下一痛,仿佛有一束無比鋒利的尖針嗖地一聲,直沒入內!
他先前早已受傷,一時強忍下來,此時這束尖針般的真氣入體,刹時引發壓在肺腑深處的前傷,劇烈的痛感從體內爆發開來,腥甜液體疾升到喉,再也壓製不住,當下“哇”地一聲,噴出一口血霧,整個人騎馬不住,已軟軟滑了下去。
喝采之聲,遽然停止。
眾人麵麵相覷,倒是隴西郡公府的侍從中發出一陣喊叫聲,吳予懷等人當先衝了出去,卻被一隊侍衛攔在場邊。
吳予懷雙目盡赤,喝道:“為什麼不讓我們上去?”
先前宋隊中那高瘦男子已被人扶到台邊坐下,歇息良久,此時站起身來,喝斥道:“比賽尚在進行中!第三局並未開始!你們既然先前自己退場,此時便不準再上!”他格格一笑,道:“輸不起就莫上來麼,莫非你們隴西郡公府中的人,就是這樣輸不起的草雞?還是你們想我方也再派人上去麼?”
李煜驚慌地站起來,結結巴巴道:“不不,我們……我們不比了……予懷,快扶郎大人下來。”
吳予懷恨恨瞪了那高瘦男子一眼,想要衝上來,終於按住,又掉頭向場內叫道:“郎大人!郎大人!”其餘幾人也一起跪倒在地,哭喊道:“郎大人!您快出來,咱們不比了!不比了!”
那從馬背上滑落在地的人,尚伏在場麵細沙上,身體一陣抽搐,又吐出幾口鮮血,將衣襟及附近的細沙,都染成殷紅的深色。
趙河陽放下酒杯,凝視著那個一動不動的人。臉上悠然的神情中,也多了幾分凝重之意。
所有人都默默地注視著他,他吐了幾口血,似乎倒清醒了許多,強自抬起頭,雙臂用力,竟爾搖搖晃晃地爬起身來,但終是無力,重又跌坐回沙上。
費陽武麵上再無笑容,隻是騎在馬上,遠遠地瞧著這邊。鄭方二人跟在他身邊,也是默默無語。
但郎靖終於勉強坐穩了身體,他清臒的麵龐上,此時已沾滿血汙沙粒。吳予懷的聲音中,終於也帶了哭音:“大人!您走過來!到場邊來,咱們就扶您回府去!”
郎靖說話了,聲音微弱,但因為滿場靜默,所以卻是每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一比……一……局勝,還有……還有一局……”
李煜以袖拭淚,哽咽道:“我們敗了!我們早就敗了!瑾郎……”他叫的似乎是郎靖的表字,阿萱尚是首次聽聞,但覺二字之中,仿佛蘊含無限風致:“敗了也就是敗了……”
郎靖以手撐地,晃了兩晃,但終於還是緩緩地立起身,穩穩地站住了。
風吹過來,他的青衫獵獵飄動,映著襟上血色,竟也有了幾分蒼涼之意。他垂手聽著李煜的話語,仍是微微一笑,仿佛絲毫無損那種溫雅如玉的風範:“郡公,三局未畢……瑾郎……不敢……不敢奉命下場……”
一語未了,他躬身垂首,又吐出一口鮮血。他喘息幾聲,仍堅持道:“郡公……瑾郎以前……答應了人的……要維護你……一生……一世……哪怕是死……”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顯然已難以為繼。
他堅持不肯下場,宋人又對他頗為忌憚,若是第三局比下來,縱然不當場丟了性命,卻也隻怕是凶多吉少。
阿萱熱淚盈眶,吳予懷等幾乎眥眶迸裂,正當此時,卻聽一個女子聲音響了起來:“第二局下來,隴西隊中的人隻剩了一個,這第三局還有什麼看頭?”
眾人一驚,所有目光都投到了她身上。但她渾若無事,不但落落大方,反向著趙匡胤嫣然一笑。
正是花蕊夫人。
趙光義幹咳一聲,趙延美卻厲聲道:“深宮婦人,是什麼身份,竟敢插嘴?”
花蕊夫人臉色一沉,突然手起腕落,“砰”地一聲,重重拍在椅扶手上,幾乎快把旁邊幾上的琉璃茶盞帶翻!
趙延美一驚,因從來沒見過花蕊夫人這般盛怒模樣,一時竟怔在那裏。
花蕊夫人騰身而起,突然一把扯下頭上障紗,一指那高瘦男子,厲聲喝道:“姚華章!你敢說昨日剌殺本宮的,竟會不是你?”
那一瞬間,當障紗從她的麵上,飄然飛落時,仿佛在漆黑的夜裏,突然升上一輪皎潔明月;又仿佛在寒冷的枯冬,驀地迎麵出現了一片芬芳的花海。
一張絕美的麵孔,出現在阿萱和所有人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