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過場中的過場(1 / 3)

第二天,杜文方跟他淮北的父母通了個電話,問及家中近況與二老的身體,媽媽告知他一切安好,並關心他春節是留在上海還是回淮北。

“上海樣樣好,就是冬天老作孽的,又濕又冷,媽媽小辰光就頂怕過冬天,每年都要生凍瘡,殘辜巴拉,淮北就好多了,你爸爸礦務局分的房子是有暖氣的,你要來,就多住一段,等天暖熱點再回去,一個人在外頭,冷冷清清,年也是過不好的。”

文方覺得現在考慮此事早了點,便敷衍道:“沒暖氣,有空調還不是一樣?早呢,還沒定,講不準過一陣就回去看看。”他了解媽媽,凡事隻要沒說定,都好商量,否則答應了卻辦不到,她要不高興,一筆帳一記就是一整年。

那頭電話被爸爸接了過去,“文方啊,不要又不當回事,兩年沒回來了,今年爭取爭取……有件事講給你聽,前兩天路上碰到你的小學同學古少鋒,跟你一樣歲數,人家去年結婚,今年已經有小孩了,老婆你也認得,電視台播音員王小莉,你看看,連古少鋒那樣的條件都成了家,你還象個孤魂野鬼樣的無處安身,我跟你媽一直在想,現在的上海小姑娘會不會是要求太高了呢?倒還不如來淮北作打算,你喝過洋墨水的人,事業又興旺,這種條件總不用發愁的,我以前同一處室的劉伯伯你是知道的,他家女兒……”

文方聽到這裏開始急了,“打住!我全明白了,我曉得你們比我還急,可我在上海已經有女朋友了,所以我跟媽打過招呼,講不準過一陣就帶到淮北去給你們看看。”這個牛算是已經吹出去了。

掛上電話,文方從心肺淵底深籲出一口氣來,窘得他連連搖頭,可轉念又憤憤不平起來,那個古少鋒是什麼人?簡直廢物一個!要樣貌沒樣貌,要才能沒才能,更是沒有一個強大的爹,竟老樹發嫩芽,一把年紀了還能走這桃花運,討到個形象氣質俱佳的播音員當老婆,怎樣的非常手段?還有沒有天理?實在是想不通。生了會悶氣,心底漸漸又生出些善意,深知應給少鋒的始終都該是祝福,誰都可以瞧不起這個人,可他文方卻不能……

周末上午,文方的心緒很亂,真想立刻上樓去盤問Fred雪桑的地址,尋到了雪桑,也就等於尋到了林遲。他想,可以不為別的,隻為她認真給出的一個符合正常邏輯的答案。或好或壞,不管是什麼,哪怕將來再也不聯絡了呢,這顆心至少也能入土為安。思來想去,他決定上樓。

“Fred,有段時間沒看見雪桑了……我就好奇,你跟這女孩算不算在交往呢?”文方擺弄著他茶幾上的打火機,漫不經心地問。

可沒料到,Fred也真夠離譜的,“雪桑?哪個雪桑?”他居然這麼快就忘了。

“不會吧?!仔細想想,你生日那天送誰回家的?”文方戰戰兢兢,往下提示。

“Yes!想到了,她的名字叫ShineSun還是SunShine……那天我沒送她回家誒,不是我不想,是她另外還有約會。”

“哦,這樣啊。”

“不過奇怪,你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

“不是你告訴我的麼?我看你呀,生日那天喝多了,什麼都忘記了。”

“Oh,maybe!”

這回文方徹底絕望了,回到樓下,手機往床上一扔,抱頭躺下,眼望天花板發呆。

一刻鍾後,他在心裏跟林遲做了個了斷:“這可怪不得老子了哦,老子可是真心想對你負責的,可你要放棄,老子也沒辦法,老子今天下午有約會,你中午之前後悔,乖乖出現在老子麵前,說不定老子還願意再給你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再晚,哼哼,老子過時不候。”傲慢地自稱“老子”,卻沒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可憐相,連孫子都不如。

對於自己的形象,呂貝卡向來是個完美主義者。每每同學聚會,總要以最光鮮的姿色亮相,平常效果不佳的照片,一概吝於發上網,把得比豔照還嚴實。

呂貝卡從沙發上起身,拖著睡裙踱至窗前。外麵露台上是娘姨日漸蒼老的身影,正悉心照料著那些盆栽,修修剪剪,烹飪入料般的精確澆灌。那些個枯朽的虯枝可都是老爸的命根子,他喜愛它們入畫般蒼勁的美,可依呂貝卡看來,盡是些毫無主心骨的做作嬌飾。老爸向來隻養植物而不養寵物,可他最愛的一檔電視節目偏偏又是《動物世界》。她不止一次好奇地問他,這難道不是很矛盾麼?他卻隻做淡淡的回應,說那些有靈性的東西總不得長久,總看得見送走它們的一天。

呂貝卡據此揣測,媽媽去世了那麼多年,老爸非但沒能治愈,反而隨著年紀的增長變得愈加脆弱。就好比他常習慣性地催促她去尋男人,可每每聽到她展望說成家後要搬去哪裏哪裏落戶時,臉上立時又會凝結厚厚一層迷茫與落寞,麻將二筒似的呆望著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