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他在扣除紅利支付之外,套現可達1038萬元。而那時,三位一期投資人被他用作最頂端的誘餌,曆經三期分紅,也僅能回收9成本金。餘下三期合夥人便更是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但也許他忽略了這樣一點,對於動了貪念的人來說,每人10萬的額度實在太小兒科了,因為押小博小押大博大幾乎是婦孺皆知的道理。
文方的商鋪選址圈定在四川中路上,他有一個長久沒有聯絡的朋友,叫付嘉誠,在鑫隆物業投資管理公司裏任副總經理,四川中路沿街商鋪的物業管理正好歸他的口。前幾年經常去他那玩,親身感受過他轄下那些旺鋪,當時隻作為玩笑話,說將來若自己公司開不下去了,沒準哪天會求他幫忙租幾間店麵來做些小生意。是時候上門拜訪了,就明天。
他之所以有這樣的膽魄,主要還是基於法律上存在模糊地帶。親朋好友間的資金拆借屬於正常的民間借貸關係,不存在任何問題,尤以浙江城鄉為甚,可謂遍地開花。但若更進一步,便可能構成非法集資。再往前邁一步則又成了集資詐騙。那麼問題是,究竟要邁出怎樣的一步才算是踩到了紅線?有沒有明確的界定?事實上,此類疑問的司法解釋在2005當年都是模糊一團。
其實他走到今天這一步是有深層原因的。文方自小就是這樣一個孩子,用兩個詞便可高度概括——小氣與虛榮,即使在與朋友交往中偶爾表現得大方,那也絕對是受虛榮心的驅使。抑或,他偶爾也會給人留下淡泊明誌、虛懷若穀的清雅印象,也不過是一時一事罷了,實為心胸狹小、故弄姿態。
他心裏清楚,夢想與現實之間宛若有一根緊繃著的橡皮筋,彼此牽著,背道而馳,漸行漸遠,殘忍地在他眼前拉開日益絕望的距離,眼見得那橡皮筋隨時都有可能崩斷,卻無能為力。但他在父母眼中偏偏又是個出色的兒子,一個做得起大事的人。所以在他返城後的這些年裏,父母於同事圈裏總是以他為驕傲,換來了眾人對他的交口稱讚。反正誰也難以親眼見證他的“成就”。
他也曾無數次設想,會有敗露的一天。可每當恐懼大到即將殺死他的貪念,他都能在心底絕處逢生,為自己成功尋到一位榜樣,那人或在傳說中,或就在身邊不遠處。既然他們全都安然無恙,那麼恐懼便可在心底某個安全地帶瞬間實現軟著陸。
直至目前為止,文方並未將呂貝卡納入到計劃中來……他指壓太陽穴,久久不鬆,安撫著腦袋裏陣痛的神經,那裏麵仿佛也有一條愈繃愈緊不知何時會斷的橡皮筋。
如往常那樣,他關上屋裏的燈,點亮了馬燈,推窗跨入大不過浴缸的弧形陽台,這裏是他幼年時最愛呆的地方。
陽台雖小,卻擺得開一把椅子。他喜歡將馬燈懸空掛起,然後坐下來仰望夜空。仿佛在夜空中點一盞燈,孤寂的靈魂便不會被吞噬在蒼茫無際且又冰冷無助的宇宙中。籍此,不羈的視線也尋得見回來的路。呆直的,他的視線穿透雲層,出了大氣層,來到浩瀚的外太空,回望藐小的自己,體味著任意生命體每分每秒的衰老相比宇宙時間那微不足道的流逝,好似從那太古洪荒至地老天荒,也隻在談笑瞬息。他所能看到的永恒,不過是這間寄居的小屋,連同他所鍾愛並占有的一切精致的生活道具,被綁在一個球體上連軸轉上1萬多圈……由此,他自認看透了生命。可他又是那樣珍視自己的靈魂,生怕它進入未知的輪回後遭遇莫名的碾壓,以至於最終變成他不再喜愛的玩藝兒。
不一會工夫,竟又落起雨來。
陣陣涼意秋風,綿綿不絕秋雨,令他心中更添了幾分愁緒。本來應是不錯的一天,卻被一筆糊塗帳與一場惱人雨所攪擾。他抬頭望天,不見繁星點點,卻見Fred晾在外麵的花褲衩在淋雨。他想,這個老外,大概是在上海呆的時間太長了,挑竹竿晾褲衩這種事,向來都隻有上海男人才願意親力親為。這要擺在晴天,他定會惱它遮蔽了那一方美妙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