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個板橋,馮婉貞說到橋下解個溲,馮三保與楊露禪繼續朝前走。
正走著,忽聽馮婉貞尖叫一聲,馮三保叫一聲\"糟糕\",沒命地朝馮婉貞發聲的方向跑去,楊露禪此時藝不高,但膽量不小,他尾隨馮三保跑去。
馮婉貞麵色蒼白,從板橋下轉了出來。
\"怎麼了?婉貞。\"馮三保問道。
\"這裏有一具死屍,是'花拳'柳四……\"馮婉貞慌裏慌張地說,手指著橋下。
馮三保和楊露禪趕到橋下,在雜草叢中果然有一具死屍,七竅流血,正是\"花拳\"柳四,他的臉色蒼綠,眼睛睜得大大的,手裏鬆下一卷泛黃的書。
楊露禪伸手去拿那書,被馮三保擊了一掌,險些跌倒在地。\"別動!\"馮三保大喝一聲。
楊露禪以為那是本寶書,馮三保想搶到手,心裏有些不高興。
馮三保折了一支草棍,撥開那書,書攤落在地,現出《太極拳譜》四個黑體小字。
馮三保上前翻過柳四的屍身,上下左右看了看,又掰開了他的嘴瞧了瞧,說道:\"這書有毒,陳有本真是老滑頭,機關算盡太聰明。\"
\"怎麼?書上有毒?\"馮婉貞也湊了過來。
馮三保道:\"這部《太極拳譜》不但是假的,而且每頁都塗有毒藥。柳四在偷了這部書後,躲到這裏偷看,越看越愛看,他必用手指蘸著唾液翻頁,書頁上的毒便沾上手指,再到嘴內,毒性發作,他必然見了閻羅。\"
馮三保說完,目光又在尋覓著。他在草叢裏摸到一根未燒盡的火把,緊接著說:\"他急於想看這部拳譜,於是找來火把,躲在這橋下觀看,沒想送了性命……\"
楊露禪想到陳家祖製森然,用心良苦,機關算盡,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馮三保緩緩走上橋頭,望著陳家溝鎮朦朧的晨色,百感交集,輕輕吟道:
自古山雲漠漠,小橋溪水悠悠。
茅屋常橫刀影,麥場總生鄉愁。
拳史飄香韻久,祠堂立訓書酬。
幾翁執教森嚴,海客誰解機謀?
……
馮三保吟罷,長歎一聲。這時,楊露禪和馮婉貞也走上橋頭。
晨光來臨,東方現出一片柔和的淺紫色和魚肚白。接著,黎明的玫瑰色彩,彌漫著,原先黑黝黝青黛黛的村鎮,這時也顯出了一片油油的紫色。橋下,那溜草叢中,草塵挑著露珠點子,密得像韭菜花,一片水靈靈的。坡岸那邊,一簇矮矮的樹叢那裏,不時傳來山鳥的叫聲。遠處,不知誰家的雞打鳴了,刹時彼應此和,一處比一處叫得嚴厲。晨霧,像牛毛、像雨絲,密密地斜織著、盤旋著,房屋、樹幹、小橋,在霧裏默默著。
楊露禪心情沉重,慢慢朝陳家溝鎮走著,他想起馮三保方才分手時說的一番話:\"兄弟,多保重,山高路遠,前程無限!\"他回頭望著馮家父女遠去的方向,天地茫茫,哪裏還有他們的身影,自古慷慨悲歌俠士仁人,將身付與天地山水之間,江湖為家,四海為鄰,來去無蹤……
楊露禪走進陳家溝鎮,見路口有個挺大的客店,便走了進去。店主和夥計都起得挺早,正在店裏清掃。店主抬頭望見楊露禪走進來,便問:\"你是來看望親友,還是路過此地?\"
楊露禪答道:\"來拜師的。\"
\"拜師?找我拜師,那你得一路磕頭進來。\"店主笑道。
楊露禪道:\"我不是學店夥計這種活兒,我是來拜陳長興為師,學習陳家太極拳。\"
店主聽了,眉頭一皺,上下打量著楊露禪問:\"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裏?\"
楊露禪道:\"叫楊露禪,直隸廣平府人。\"
店主一聽,用毛巾一甩,叫道:\"那你快走吧,這陳老先生不收外姓人為徒。\"
\"叫我走?我是死屍不離寸地了。\"楊露禪不高興地說著,然後往凳子上一坐。
店主道:\"你是瞎子點燈——白費蠟!你是外姓人外鄉人,還不大了解我們這位陳老爺子的脾氣……\"
正在一邊幹活的夥計不耐煩地說:\"掌櫃的,您甭管他,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不見黃河不回頭,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就讓他撞撞吧。\"
店主對楊露禪道:\"好,要你撞撞也好。你就住在這兒吧,這麼大的陳家溝鎮,就我們這一個客店。\"
夥計把楊露禪引到後麵一間幹淨客房,楊露禪因一宿未睡,倒在炕上就睡著了。
直到下午,楊露禪才被一陣吵嚷聲驚醒,他連忙起來查看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