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冬青沒有敲開妻子的門,心裏火燒火燎地難受,和主管農業的副縣長、農委主任談完所需稻農、菜農數量,到達元寶市的時間,惦著元寶市千頭萬緒的工作,急匆匆上路了。隨著車的顛簸,他猜測,妻子或許是去她媽家了。心想:妻子誤會慪氣不見自己,早一陣兒晚一陣兒會雲散天晴的,元寶市的這些個事可不是早一天晚一天的。楊小柳來電話反映元寶村集體上訪形勢嚴峻,讓他找計市長請示彙報再沒來電話,心裏總惦著是回事兒,因為不僅僅是村民的利益、社會的穩定,梁威書記和省信訪辦都在關注這一上訪事件。
羅冬青到家時,已經是小半夜了,他推開車門一邁進院門檻,隨著屋門推開閃出一片亮來,屋裏擁出一簇男女老少來。史永祥走上前一步說:“羅書記,這趟房的鄰居們聽說你今晚趕回來,說什麼也要等著你會鄰居。”羅冬青笑著迎上去:“謝謝左鄰右舍,謝謝鄉親們。”
“羅書記--”一名中年婦女說,“這房子開始收拾時,聽說你要來住,我們都不信。這回你真搬來了,那些說你是裝洋相的人就沒嗑了。”
羅冬青笑笑:“這哪是洋相,是土相呀!”
大家都笑了。
史永祥指著中年婦女說:“羅書記,這是咱們居民委員會的蔡主任,今後,八小時外,咱們就歸蔡主任領導了。”
“蔡主任,你好--”羅冬青去握蔡主任的手,“請你放心,我們一定服從你的領導。”
大家轟地又笑了。
“喂--你們笑什麼?”羅冬青一本正經地說,“我在市裏是市委書記,在家裏是丈夫和爸爸,那麼,在這裏呢,就是個普通的居民呀。”他指指史永祥,“你陪我在這裏住,咱們可不能做超級居民呀。”
“好--”史永祥說,“我一定遵守居民委員會一切紀律和製度,參加居民委員會組織的一切活動。”
蔡主任問:“打掃衛生,組織秧歌隊,給困難戶送溫暖活動都能參加?”
“隻要在家,隻要有時間,”羅冬青接過話來,“保證參加。沒說嘛,絕不做超級居民。”
有人一帶頭,大家都鼓起掌來。
羅冬青說:“有人瞧不起居民委員會主任這個小官,叫我說,這個官兒可不小,市長管什麼,居委會主任就管什麼,什麼計劃生育,衛生,社會治安,外來人口登記管理……其實,就像個小市長。蔡主任,我剛有個初步打算,還沒醞釀成熟,過些天,想開個全市居民委員會主任會,不,開個小市長會議,布置給你們這些小市長一項重要任務--就是組織居民委員會有勞動能力的閑散人員發展個體私營經濟,到時候,要出台一些政策--我想過,這項工作,要是居民委員會重視,就能把個體私營經濟發展起來,人家溫州,就是家家戶戶辦個體小作坊,小工廠。”
蔡主任高興地說:“羅書記,你可早點兒組織我們幹呀。”她這一說,旁邊的人都七嘴八舌起來。她指著羅冬青左側的一位年紀較大的婦女說,“羅書記,你看看,光說話,都忘了給你介紹介紹了,這位是西頭第一家的李大媽。”
羅冬青急忙上前握住手問好:“李大媽,你身體可好吧?”
“好啊好啊。”李大媽雙手握著羅冬青的手激動不已,“這麼大的官兒,還叫我李大媽,我這一輩子算沒白活呀。”
羅冬青為和群眾的心緊緊連在一起激動不已:“李大媽,你要好好活呀,咱元寶人的日子很快就會好起來。”
蔡主任介紹站在她身邊的一位老漢說:“羅書記,我們都叫他老王頭,你也這麼叫就行,他是西頭第二家,在原縣糕點廠退休了。廠子不景氣,連勞保錢也得不到。他們工人要用廠房辦個食用菌廠,他也想算一份去幹,聽說計市長有話,要動遷蓋市委大樓,就沒指望了,現在撿破爛呢。”
“老王頭,”羅冬青問,“我估計也就是撿個硬紙殼、飲料盒什麼的吧,一天能撿多少錢?”
老王頭回答:“三四十塊錢吧。”
“老王頭,”羅冬青拉起他的手說,“我和計市長商量了,你們那個糕點廠不動遷了,該辦食用菌廠就辦,這個項目不錯。”
老王頭握著羅冬青的手說:“羅書記,你可真是我們的好父母官呀,糕點廠的工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事情,你給我們做主辦成了,我代表大家謝謝你了--”說著就要下跪。
羅冬青一把拽住:“老王頭,你這是幹什麼,咱們可不興這一套呀--”說著,他眼圈濕了,中國的老百姓太好了,太容易滿足了。他同時也覺得,能和最低層的老百姓血脈相通,真可謂是最神聖的、最大的幸福。
沒等蔡主任再介紹,一位中年婦女自我介紹說:“羅書記,我叫吳玉清,從東頭數第三家,是市紡織廠的女工,下崗了,每天蹲勞務市場賣小工。”
“別著急,用不多久,我就讓你當工長!”羅冬青說,“鄰居們,走,別在外頭站著,進屋坐。”
蔡主任說:“羅書記,都快半夜了,你也辛苦了,早點兒休息吧。”
“不不,”羅書記情緒很激昂,“你們這一來,我心裏很高興,疲累勁兒全飛沒了。等了我半天,我回來了,你們倒走了,這成什麼體統!快進屋,蔡主任,你打頭!”
羅冬青進屋一看,剛才左鄰右舍等自己時圍著圓桌嗑了不少瓜子,對史永祥說:“永祥,這回得屈尊你了,燒開水,泡壺茶,我正渴呢。”
大家又重新圍坐桌前,邊嗑瓜子邊嘮,史永祥很快端上了一壺新泡好的茶水。
一個中年漢子說:“羅書記,還沒人介紹我呢,我也自我介紹一下吧。”羅冬青笑笑:“是啊,怎麼落下一個呢?”
中年漢子說:“我住西頭第二家,叫馬廣地,是下鄉知青,返城後分配到一個集體企業。企業黃攤了,我在市環衛大隊當臨時工掃大街。我有個想法,想請書記幫著參謀參謀。”
羅冬青說:“好吧,你說。”
“羅書記,”馬廣地敞開了心懷,“我掃大街,從樓口垃圾洞裏掏垃圾時發現,計市長住的那棟樓,前麵還有兩棟,每天的垃圾裏都有不少剩饅頭,剩菜,還有發黴的糧食,真是大鼻子他爹--老鼻子了。我想辭職不幹了,租下後麵那棟動遷了的空房子養豬,那垃圾堆裏的剩飯剩菜,準能養個十頭八頭的。”
“好啊!”羅書記說,“租那棟房子好,因為不用也是閑著嘛,可以便宜點,我給你說話。我給起個名,這個豬場的名字就叫倡廉養豬場!”
“好--”隨著馬廣地的叫好聲,屋裏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鼓起掌來。
羅冬青抓起一撮瓜子兒:“左鄰右舍們有什麼事兒盡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