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尤安緩緩地轉過頭來,看我的眼睛有一點挑逗而輕佻的笑意,然而我卻希望自己是看錯了,那在慣常看見的笑意出現之前,在他完全麵對我之前,那沒有收好的苦澀與自嘲的,看起來像哭一樣的笑容。
“尤安的願望,是什麼呢?我有點好奇,留在地獄的話,不好嗎?”也不用付出肉體的代價。
尤安也不直接回答我,伸手撩了一捧水潑過來:“躲那麼遠做什麼?怕我吃了你不成?再泡下去,身體都要爛了。”
我懶得躲開被他潑個正著,水淋淋漓漓地從麵孔發梢四處滴落,我從水下舉起一隻手來:“沒關係的,我有這個,泡著水很暖和呢。”迦尼墨德斯的鱗我向來不太會在同族麵前展現,但尤安本來就在地獄之門前注意到了這個,也就沒有什麼故意掩飾的必要。
“海妖的鱗片?”尤安略略吃驚,“我都忘了,那時候沒問你,怎麼有海妖居然肯給你這個?”
我想起迦尼墨德斯時常鬱鬱的臉,那趟還沒有告訴我真正目的的遠行,用力甩了甩腦袋,甩去水珠與不該此時斯考的問題,也換了個自己慣用的笑臉,答道:“是啊,還是個很漂亮的海妖呢。”
尤安縱容地歎了口氣:“你剛才簡直就像個海妖,笑得那麼勾人做什麼?還是先省省吧,留著些力氣到床上討好我們的新主子去才是正途。”
我被他這一提點搞得心情又低落幾分:“你就確定要和我共事一夫?”
尤安對我可笑的形容不置可否,他的腳輕輕地撥動著池水,漂亮腳趾與腳踝線條讓我想起希臘神話中那些與水妖糾纏不清的著名的美男子,他又歎了口氣:“有時候,我很羨慕你,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即使失敗了,也不會情緒失控,換個手段繼續前進或者幹脆就換個目標。這樣果斷而清晰的生命,你究竟是怎樣才可做到的。”
我把身體往水中又下沉幾分,以便讓溫暖的池水充分浸沒順便遮住我的身體:“也沒什麼,順其自然而已,反正人活著總會不斷有願望的嘛,即使變成了吸血鬼或者其它什麼的魔物,隻要會思考,就一定有願望產生啊,我們又不是無欲無求的大神。”
說到“大神”的時候,尤安眉頭微微一跳,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卻也不明說他此刻的想法——其實此時我自己也意識到,這個單詞代表的可能性——路西法口中的那個與“神”一樣為中性詞的“他”,除了地獄之外,讓路西法最為介意的地方,但路西法又說過,我決不可能是“他”,隻見過一次的“他”,這又讓人十分的疑惑。
“別想了。”尤安從水中嘩啦啦地起身,大大方方地裸著身體上岸,我都要忍不住讚一把他好看的腰背臀線與長腿,他回過頭來笑一笑:“上來吧,如果我們都能回去的話,一切到人間再說。”
看到那個笑容,我突然覺得,曾經認為的壓力與不堪,似乎並未像我想象中的那麼嚴重。
路西法的床很大,很舒服,尤其是,當它的主人路西法不在的時候。
舒服得好像一汪春水的絲被,沒有太多裝飾,純然靜謐的黑色係寢宮,還有一個在被子底下握著我的手,與我保持大半張床距離,一樣全身赤裸的尤安。
尤安的手與我一樣的涼,但手掌要大一些,幾乎包住我整隻手,不太用力,鬆鬆地,很自然地,就像以手作為臍帶,將兩人安靜地聯係在一起。
有緊張,也有彼此意會的平靜,真希望這一刻的靜止可以不要結束,至少呆得長些,再長些。
路西法的出現突然而自然。
他無論在哪裏,都是絕對的君王,王廷禦座上是,床上當然也是。
他寬大的床足夠滿足他一切的要求,黑色的床單上肉體的白格外的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