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戶人家我知道,姓張,外號張羊兒,是個不老實的老實人。我上班之前,劉鋼他們已經發明了工作四字方針訣——“糊、哄、嚇、詐”。糊,即糊弄;哄,就是說好話;嚇,就是威脅;詐,就是欺騙。這套也不是都有用,張羊兒對付劉鋼的方法,就是——“拖”:手續我要辦,交錢你要等,你來我停,你走我幹。茂林和天池相距30公裏,路又稀爛,建管所在天池鎮沒有辦公點,來來回回無數趟,劉鋼陳兵楞是被張羊兒拖得沒了脾氣。人家大不了就是修房子慢一點點,可能躲避幾千塊的手續費,那就是真賺著了。陳兵這些人幹工作又不盡職盡責,若劉鋼不親自去,這幾人號稱去了,卻躲進茂林竹林灣茶館打麻將。就算領導是雷公再世,憑手下這工作態度,再怎麼聲色俱厲,也是白搭。
肯定又是劉鋼對這棘手的買賣束手無策,想通過王誌氣讓我去下黑手。
算球了。看在劉大炮這無聲的告饒上,我跨上所裏一輛嘉陵125摩托就出發。因要管六個鄉鎮,我們買了一輛公款摩托,平時都是一帶二,或者一拖三。油門由我掌管,不過加油費一直由陳兵控製。
鄉間之路總是起伏跌宕。我騎著摩托貼著浪濤起伏的山間土路顛簸了兩個小時,一身土一臉灰趕到山高皇帝遠的天池鎮時,已是晌午十分。天池鎮名字雖好,卻整體醜陋,場鎮隻有兩排房子,騎在一座山梁上。沒有河,隻有山,如果非要說這裏有“天池”,那怕隻能算山凹裏的幾口渾水堰塘。
街道硬化過,騷動的早蟬“知了”“知了”此起彼伏,混凝土路麵上被太陽烘得格外燥熱。因為不當場,街上幾乎沒有人,幾戶關門閉戶的房前自栽的小樹苗焉焉的似硬不起的雄物。
張羊兒的房子我並不知道在哪兒。鄉政府去問問?瞅了一眼,除了牌子掛得風雨飄搖,斑駁的政府院內,鬼影都沒一個。誰他娘的上班像我們這樣盡忠職守?我騎著摩托邊走邊吼:“張羊兒!張羊兒!”鄉鎮人基本都是沾親帶故,閑人一問我找張羊兒啥事?“我是茂林鎮信用聯社的,張羊兒是我們幫扶對象。”這年月,傻子都排隊跳河去了,打聽問路,最好說是送錢,千萬別說收錢,你一說收錢,人家必定連連擺手說不認識什麼張羊兒。
“嗨喲,嗨喲”“砰!”跟著領路人,終於在老街下麵,遠遠就聽到一陣下地基的吆喝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