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出來,我去了談大力家位於齊縣邊緣的預製板廠。
齊縣的街,從東到西,大約五裏路,東麵最底,是齊縣中學;西麵最底,是縣汽車隊。東西方向,有一條省道,連通著隔壁兩個縣城。南北方向,通往鄉鎮。
談大力家的預製板廠,位於南邊的末端,在一片農田裏。
談大力和趙長海、於土匪,都是三年義務兵滿,正常退伍。退伍後,因為隻有三等功,談大力隻能被動等待分配。又因為他家還算有點底子,也就無所謂分在哪兒,沒去找任何關係。結果最後被分配在了城北化工廠上班。他也沒怎麼去,成天守在預製板廠,準備這輩子就接他老頭子的班了。
他家的預製廠是租用的農民土地,占地大概十畝,一排工人的宿舍,一個水泥地壩子,一個拉鋼筋的機器,外加一個振動棒,齊活了。
我說:“辦個預製廠原來這麼簡單?”
“簡單得很,關鍵是銷路。”談大力和他爸一樣,年紀輕輕就開始掉頭發,他索性長期都是光頭形象,人送綽號談光頭。談光頭穿得人模狗樣的,正在廠裏指揮工人幹活,見我到來,也不當監工了,拉著就是問長問短。
我隨他進了他的“辦公室”。簡陋,太他娘的簡陋了,就是壩子邊這排平房裏的中間那間。“辦公室”裏就一張床,烏黑的蚊帳掀開兩邊;外帶一張老式桌子,一把椅子。椅子坐上去,“嘎吱嘎吱”直晃。
湯大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哎喲,坐床、坐床,別把霍大書記摔著了。”
我到處找錘子:“你這當大老板的,連個椅子也都舍不得換,也太吝嗇了吧。”角落有把羊角錘,我撿起來,問他:“有釘子沒有。”談大力摸出鑰匙,打開抽屜,拿出幾顆小釘子:“哎呀,現在生意不好做,節約一點是一點唄。”
我放倒椅子,用釘子把椅子四個腿栓住,再把椅子提起來,坐上去晃了晃,嗯,穩當了。
我盯著他,指了指門外的壩子,還有這屋子:“這輩子的格局,就這樣了?”談大力無奈說:“還能咋地?走一步看一步唄。”
正說著話,“突突突”一陣摩托聲響起,有人隔著大馬路放開了嗓子喊:“談大力!談大力!”
是於土匪。
我和談大力走出門去,一起說:“吔,於土匪,發財了哦。”於土匪的穿著非常騷包,頭上一頂棒球帽,身穿大花的夾克,脖子上掛著一根金燦燦的狗鏈子,胯下是一匹大紅的嘉陵125摩托。
“你娃落伍了!”於土匪見我也在這兒,把摩托騎到壩子裏,隨意架好,走過來給了我一拳:“你怎麼連個傳呼機都沒有?害得我們也不知道如何聯係你!看看我的。”他從腰間取下一個黑色的傳呼,用手指彈了彈:“摩托羅拉,小三千呢。”
我說:“吔,你娃兒可以哦。發財了?”於土匪老爸在教育局當會計,雖然不算什麼多大的官,但是別人家的孩子讀書,他能幫上忙。於土匪老爸人又熱心,這些年積攢下不少人脈。於土匪退伍後,他爸找關係,把他弄進了某鄉國土所。國土所的油水並不少。國土所和建管所,同屬於修房子必須報到的兩個部門,一個管地,一個管地上。但是,建管所隻能管到場鎮,而國土所的管轄的範圍更寬,能管到廣大農村裏麵的宅基地。從數量上和概率上,國土撈油水的範圍要大於建管所。
“看看,哥們這身打扮如何?”於土匪不遺餘力向我和談大力展示了他穿著上的不拘一格。
談大力癟癟嘴:“不咋地。對了,今晚你請客還是我請客?”
“我請,我請。”於土匪是個豪爽人,立馬定了飯局的基調:“今晚去聚源酒樓。”聚源酒樓是齊縣最好的私營酒樓。
我摸了摸鼻子:“還是換個地方吧......”於土匪說:“你怕個J8哦......”聚源酒樓的老板,正是花若蘭的媽,花大掌門。雖說花大掌門早就搬家去了省城,現在的聚源酒樓交給她兄弟在打理,但我總是感覺心裏有點怕怕的,萬一這要是花若蘭回來了.......
於土匪和我是初高中同學兼戰友,談大力隻是高中同學兼戰友,談大力並不知道我和花若蘭的事情,談大力也說:“哎呀,就去聚源酒樓,霍山,你怕個J兒,於土匪有錢,吃不破產!”
我說:“行行行,既然非要去聚源酒樓,那就去。不過今晚我還要請幾個人,你們沒意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