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要電2(1 / 2)

林媛一聽就知道鮑局長是有意報複上任廠長的“對口接待”,一時無語。讓她沒想到的是,我卻賠著笑臉說:“楊主任,請你轉告鮑局長,今天我是專程過來賠禮道歉的。過去我們233廠有許多事做得不對,做得不好,請允許我真誠地說一句:對不起!鮑局長有事我可以等他。”我態度誠懇、容貌謙恭,低三下四。這讓林媛想起去年春節。春節前區裏開團拜會,為了讓工廠能過上一個有電的春節,林媛帶病找鮑局長敬酒,從不喝酒的林媛一氣之下把一大杯酒一口喝下去,誰知鮑局長還是不給麵子,離席走了。一想到全廠將在黑暗中過春節,林媛借著醉酒伏案痛哭……最後感動了在場的當地領導和銀行的王行長。後來領導和銀行做擔保,供電局才答應春節期間供電。結果林媛酒精中毒、嚴重過敏,住進了醫院。楊主任說:“鮑局長今天真的沒有時間,你等也沒有用,他出去開會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我說:“那好,我改天再來拜訪。”然後對林媛說,“咱們回去。”楊主任十分禮貌地把我和林媛送到樓梯口,說:“霍廠長、林總慢走。”林媛心中十分委屈,跟著我下樓。上車後林媛仍坐在後座一言不發。我說:“受待慢的滋味不好受吧?以己之心推人之心,鮑局長到我們廠受到待慢,他會怎麼想?是咱先對不住人家,欠了人家四千萬電費,還跟人家裝大爺。供電局保證咱們廠軍品生產的用電已經算是不錯了!我們不該來道歉嗎?明天我還過來道歉,明天不見我,後天我再來,我天天來。”路上司機小李說起去年春節林媛醉酒要電的事。我這才感到自己錯怪了林媛,回過頭:“林媛,這事你怎麼不和我說?”林媛眼含著熱淚說:“去年春節我躺醫院裏,病房的桌子上、窗台上擺滿了幾百個各種各樣裝著餃子的飯盒,廠裏工人們送來的餃子足夠我吃一輩子的……”醉酒要電讓人感動。我回過頭,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酒精過敏,昨天我的態度不好。”林媛說:“霍廠長,我想調離233廠。”“什麼理由?”林媛說:“個人原因。”“什麼個人原因?”林媛低頭不語。我說:“我不管你是什麼原因想調走,但現在不能走。你得幫我穩定住了局麵以後才能調離,到時我不攔你。”“要是你穩定不住局麵怎麼辦?”“那你就和我一起困在這!”“霍廠長你有點霸道。”林媛說。我說:“林媛,要走也得等工廠情況好轉了,這叫得勝而歸。就是敗了也要英雄血濺沙場,我看不起落荒而逃的敗將。”林媛從後麵注視著我。從供電局回來,車路過工廠生活區,一陣哀怨的嗩呐聲傳了過來,自從我到233廠那天起,哀怨的嗩呐聲就一直伴隨。我問:“是誰在吹嗩呐?”林媛說:“是老馮師傅,他是老工人上訪團的三個頭頭之一。”我說:“這嗩呐吹得人心酸。停車,我去他家看看。”我推開車門下車,對林媛和小李說:“你們先回去吧。”一曲哀怨的嗩呐曲在棚戶區回蕩著,我尋著嗩呐聲,向老馮師傅家走去。來到老馮師傅家小院門口,聽見老馮師傅的老伴正抱怨著:“天天吹這個哭喪調!你就不能吹點高興的曲子。”我在院門口喊:“馮師傅。”老馮師傅聽見喊聲走出家門,一愣:“霍廠長?你怎麼來了?”我說:“是你的嗩呐聲引我來的。馮師傅的嗩呐吹得好啊!”老馮師傅問:“廠長也喜歡嗩呐?”我說:“我對音樂是一竅不通,但是我能聽出你心裏的怨氣和悲憤。馮師傅有什麼話別憋在心裏,和我談談好嗎?”老馮師傅說:“你要是真想聽......進屋吧。”跟著老馮師傅走進屋內,看著簡陋的室內,我說:“這些老房子比我的歲數都大啊。”……自從我上任,沙文榮感到肩上的擔子輕了很多,雖然心情有些失落,但失落之中也有所得。畢竟我是他上過戰場的兄弟,雖然也談不上多麼熟悉,但是總歸是一起打過仗,感情不一樣。這幾天沙文榮多少有些迷茫,不知道該幹點什麼。我上任總要有一段時間熟悉情況,現在他還不了解我的思路,他的想法是暫時先跟著走,邊走邊看。昨天209車間的老工人胡德文去世了,廠裏困難到連喪葬費都拿不出來的地步。車間主任來找工會主席王全貴,王全貴業不知該怎麼辦,請沙文榮想辦法。沙文榮決定從廠物資倉庫處理廢舊物資的款項中先借三萬塊錢。沙文榮來到物資倉庫辦公室。正趕上物資科長魏長平、車間主任鄧友才、楊誌科幾個人在裏屋玩麻將。楊誌科是沙文榮的內侄,鄧友才、魏長平是沙文榮手下的小兄弟。經不住幾個人的攛掇,沙文榮坐下玩起了麻將。這些年廠子每況愈下,日漸蕭條,大多數車間停產了,閑來無事打打麻將已成平常事。今天沙文榮手氣不錯,坐下沒多久就連連胡牌。沙文榮自摸,推倒麻將牌:“胡了!清一色、一條龍。”物資科長魏長平說:“沙廠長今兒個手氣順。”輸家紛紛給錢,沙文榮收起錢,壓在旁邊的香煙盒下麵。魏長平說:“不知道兵總領導是怎麼想的?沙廠長主持工作好好的,幹嗎偏又從外麵派廠長過來?”楊誌科說:“外來的和尚好念經唄!走了一個,來一個,來一個,走一個,走馬燈似的換。”魏長平嘴一撇說:“念個屁經!前兩任廠長來了怎麼樣?還不是一團糟!最後還不是龜孫鱉爬地跑了。”小兄弟們的怨氣又何嚐不是沙文榮心中的怨氣,但作為廠領導班子成員沙文榮不能說。鄧友才說:“沙廠長,如今你是三朝元老了,和新廠長又是生死戰友,霍廠長肯定得依靠你。”沙文榮一邊洗牌一邊說:“他過來當廠長,第一頓飯就在我家吃的。”沙文榮有意展示他和我的個人關係,一來可以穩住小兄弟們,二來也是告誡那些反對自己的人不要亂說亂動。鄧友才問:“霍廠長上任帶多少錢來?”沙文榮說:“一分錢也沒帶來。”鄧友才說:“一分錢沒帶他就敢來當廠長?”楊誌科說:“沒帶錢來,能拿來軍品訂單也行。”沙文榮一邊碼牌一邊說:“我是沒看見他拿來軍品任務。”楊誌科說:“沒有錢也沒有軍品任務,他靠什麼撐住局麵?俗話說一分錢憋死英雄漢,這個年頭不管他有多大本事,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依我看他也幹不長。”魏科長說:“就眼下這個局麵,不管誰來當廠長都得依靠沙廠長,離開沙廠長他玩得轉嗎?”沙文榮說:“話不能這樣說。我告訴你們,雖說我們廠破產是早晚的事,但霍廠子是我戰友,眼下大夥還得幫他,先把這個局麵維持住。”鄧友才說:“沙廠長,我們聽你的。”沙文榮說:“這兩天霍廠長要到各個部門走一走,我這個人做事認真,你們幾個準備一下,到時別一問三不知。打完這一圈,以後上班別玩了。”接著沙文榮和物資科長魏長平說了借三萬塊錢給老胡師傅辦喪事的事。我從老馮師傅家出來,一邊向物資倉庫走,一邊回想著老馮師傅剛才說的話。老馮師傅說:“如今大多數車間都停產了,經常是好幾個月發不出工資。一些人偷廠裏的東西出去賣,開始有人用飯盒往外帶銅屑,後來到偷原料,一直發展到大白天用汽車往外拉東西,有的車間把能搬動的東西都搬出去賣了。廠裏成立了廢舊物資處,在外麵設立門市,以處理廢舊物資的名義賣設備、賣材料,你到西大庫去看看,積攢了多少年的軍用鋼材、銅材全都賣空了!這幾年不就是靠賣家底過日子嗎?上行下效。有的車間開始賣設備、賣工具,設在咱廠四周大大小小的廢品收購站這幾年全都發財了……我說了不怕你不高興,沙文榮攏著一幫小兄弟,這幾年沒少摟錢……廠裏就有一個黑窩,在物資倉庫樓上。幾個頭頭三天兩頭聚在一起賭,我們盯了有些日子了……”我來到物資倉庫,發現倉庫內的物品擺放混亂,沒有一點秩序。一個值班員正癱在椅子上打盹,聽見腳步聲睜開眼睛,看見是我大吃一驚,撒腿向辦公室跑去。我加快腳步緊隨而去。值班員跑進來:“新廠長來了!”打麻將的人一片驚慌,紛紛站起來。我緊跟著就跨進室內,和沙文榮打了個照麵,雙方一愣。我本想抓住上班賭博的人當個反麵典型,好好整治。沒想到沙文榮在場,我壓了壓心中的火說:“文榮也在這!”沙文榮尷尬地說:“下午沒啥事……”“沒事!”我說得輕鬆卻一臉嚴肅:“你們接著玩。”鄧友才說:“不玩了。”楊誌科、魏長平起身欲走又不敢走。我坐在魏長平的椅子上,不動聲色地看著鄧友才、楊誌科、魏長平三個人,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沙文榮的身上。沙文榮低著頭十分難堪。我不想當著這麼多的人麵讓兄弟難堪,更何況沙文榮是常務副廠長,今後許多事都少不了兄弟幫助。我的目光變得溫和起來,看了一眼麵前的牌,用十分放鬆的口氣說:“這把牌不錯嘛!馬上就要胡了,來,坐下,把這把牌打完。”沙文榮看了一眼我,發現我態度平和,沒有要責問的意思,心情放鬆許多,在我旁邊坐下。楊誌科和鄧友才猜不透我的意思不敢入座,一齊看著沙文榮。見沙文榮沒有反對,於是小心翼翼地坐下。“該誰出牌了?”我問。魏長平說:“該沙廠長出牌。”沙文榮想了想,抽出一張八萬打出去。“胡了!”我把牌推倒,拿過八萬擺好,說,“文榮早就算到了這張八萬。這說明我們兄弟之間還是有感覺的。”沙文榮說:“是你的牌好,上來就胡了。”大家笑了。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我突然臉色一變,猛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麻將蹦起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