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來電了2(1 / 2)

我很驚詫,慚愧說:“窮極生盜,聽你一說這些年我們廠的職工子弟在外偷、盜、搶,犯罪被判刑的有好幾十人,被槍斃的就有三四個,大溝子山成了全省治安的重災區。工廠搞成這個樣子,我這個廠長走在街上都抬不起頭啊!”鮑局長說:“你脫衣服給領導解圍的事我都聽說了,我知道你是個好廠長。你能不能救活233廠我不知道,但是就衝著你拚命救廠的這股勁我也得幫你!我已經布置下去了,他們現在正在檢修線路,今晚七點準時供電。你放心吧。”我舉起酒杯,激動萬分:“鮑局長,謝謝你!我代表233廠十萬職工和家屬感激你!來,幹了。”沙文榮和我約好下午召開中層幹部會議,研究破除“等、靠、要”思想,振興企業的思路,為此沙文榮進行了認真的準備。下午兩點全體班子成員和中層幹部來到小會議室,我卻沒來。手機關機,打不通。等到兩點半還不見我回來,沙文榮隻好宣布會議推遲到明天開。沙文榮憋悶著一肚火回到自己辦公室,發現煤礦何經理在我辦公室門口敲門。何經理問:“沙廠長,你知道霍廠長到哪去了?我們約好今天談還款的事,現在到處都找不到他。”沙文榮沒好氣地說:“我也到處找他。你要是找到他請告訴我一聲。又沒影了,失蹤了!再找不到我就報警!”沙文榮來到辦公室訓斥小陳失職,叫小陳想辦法找到廠長,可是一直到晚上下班也沒見我人影。晚上,沙文榮聽小黃說我回來了。急忙到我宿舍,發現我躺在床上睡覺,鼾聲如雷,滿屋子的酒味。沙文榮十分生氣,推醒我:“下午我到處找你開會,你卻躲在這睡覺,手機也不開,晚飯也不吃……”我嘴裏含糊不清地說:“找我啥事?讓我睡一會兒。”說著翻了個身,嘴裏嘟囔著又要睡。“說好了下午開中層幹部會,你忘了?”看見我的這副模樣,沙文榮的氣不打一處來。我這才想起下午開會的事,坐起來說:“哦……這事讓我忘了,現在幾點了?我酒喝多了。”我頭昏腦漲地說:“我到供電局去了,鮑局長答應從今晚起給我們廠供電。”沙文榮感到很吃驚:“真的?”我說:“鮑局長親口答應的,今晚七點給我們廠生活區恢複供電。”沙文榮高興地打了我一拳:“我說你行啊!你怎麼不早說?”我說:“你讓我說話了嗎?這些日子我睡不著覺,下午總算睡了一覺。這個老蒙古真能喝,把我灌醉了……”說完,示意沙文榮把桌上的茶杯遞給我。沙文榮把茶缸倒滿水,遞過來:“我現在就去告訴辦公室,通知今晚生活區恢複供電。”恢複供電的消息像長了翅膀,迅速飛遍了233廠的角角落落。人們奔走相告:“今晚七點,生活區恢複供電。”整個233廠沉浸在一片沸騰之中。晚飯後,老廠長陳乃昌像往常一樣來到小賣店,準備找人殺上幾盤。一看小賣店內的人寥寥無幾,一打聽,才知道今晚七點來電。他顧不上下棋,拄著拐杖往家走。我坐在宿舍內,共同期待著那個激動人心時刻的到來。沙文榮看了一眼手表,時針正鏗鏘著向七點逼近。我和他來到窗前,等待著滿目萬家燈火的降臨。時針從容地滑過了七點,王全貴抬頭看看電燈,又看了看我。我說:“鮑局長答應得很肯定,再等一等。”高中的學生們同樣也在期待著光明的到來。晚自習前,老師興奮地通知學生們七點來電,教室內立即一片歡呼,有的孩子興奮地把帽子高高地拋向了天棚。而此時,他們靜坐在黑暗中,像在靜待一個神聖的祭奠。劉克平坐在黑暗中,望著黑漆漆的夜色沉思。晚飯前,當老馮師傅眉開眼笑地將恢複供電的消息告訴他時,他沒有表現出和他們相似的抑製不住的喜悅。233廠像一條即將沉沒的大船,他不敢相信電燈還會亮起來。不過,隨著夜幕的降臨,劉克平心中還是燃起了一絲光亮,新廠長的堅強決心和與眾不同的個性,還是讓他心存希望。牆上的老式掛鍾沉著地敲了七下,每一下都像敲在劉克平的心上。視野中依舊是墨一樣的夜色,又過了十幾分鍾,劉克平倦了似的癱坐在椅子上。老馮師傅的孫女婷婷撅著嘴,可憐巴巴地望著牆上的鍾,指針已指向七點半。婷婷搖著爺爺的胳膊:“爺爺,怎麼還不來電啊?廠長騙人!”老馮師傅終於耐不住了,拿起了嗩呐。這支嗩呐他年輕時就帶在身邊,已經五十多年了,白木的杆子已經發黃,銅碗處已經斑駁。這支嗩呐已經成了他的老朋友,每當心裏鬱悶的時候,就吹吹它,用它訴說心事。老馮師傅緩步來到院子裏,一首哀怨的旋律飄蕩在了黑沉沉的大溝子山上空。我心急如焚地在地上來回踱著步。我拿起手機,給鮑局長打電話。手機響了半天,卻無人接聽。我感到自己就像是被人當眾扇了兩個大耳光,一股火衝上來把手機摔在地上,“啪”的一聲手機碎了……我轉身出去了。一直等到八點多還不見工廠宿舍區恢複供電,我的目光都變得呆滯了。娘希匹!我低頭沉思片刻,向小雅河方向走去。夜色中的小雅河潺潺流淌著。我獨自一人坐在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心中的屈辱能向誰人訴?我並不覺得自己向鮑局長耍賴有失身份,為了全廠職工,就算下跪,我也覺得值了。隻要能恢複供電,付出再大的代價,也都心甘情願。可沒想到自己的努力卻換來職工們空歡喜一場。我對鮑局長的言而無信憤怒至極,恨不得一個急行軍,跑去揍他一頓。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過頭,是沙文榮。沙文榮在我身邊坐下,“我就知道你在這。”沙文榮本想安慰我幾句,卻找不到合適的話語,點燃了一支煙,遞到我眼前,我接了過去。沙文榮重新點燃了一支煙說:“記得那次從M國執行任務回來,咱們活著的人,就坐在一塊石頭上,坐到半夜。”“快二十年了。”我慨歎。我和他都沒有說話,兩顆煙頭的光亮在黑暗中一閃閃地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