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代被蛾子喊得愣了一下,卻也沒有多做解釋,笑了笑,酒窩很漂亮,淺淺的盛著苦酒:
“那天是我母親的忌日。三年前的同一天,一個可憐的歌女貧病交加,終於病死在貧民窟裏,手裏卻捏著價值不菲的碧玉手鐲,盼著那個已經記不起她是誰的男人可以來看他一眼,”我遞過一杯酒去。
“但是盼到死,他也沒有再出現,她臨死的遺言是‘兒子,你一定要記得活得像個王子。’為了這句話,她盡管貧窮卻一直堅持要用培養王子的投入來養她的兒子,吃最健康的食物;穿最得體的衣服;上最好的學校;接受最好的教育……”他看著手裏的酒杯,輕輕地轉動,舉手投足之間,的確一派優雅。
“為了能夠做到這些,她終於耗盡了自己的生命。”
“她一直以為,隻要自己能將兒子養得符合‘王子’的標準,隻要自己的兒子給豪門帶來的是榮耀,那麼他就能認祖歸宗,她也能再見到那個她一夜春風的男人,哪怕隻有一麵。”
“嗬嗬,的確啊,那家豪門的確很滿意她用盡生命來哺育的‘王子’,不論是儀容還是氣質,不論是談吐還是禮儀,豪門的確都很滿意。所以在她死後的第二天,就來人要接他回去認祖歸宗,原來,這些她一個人的艱難歲月,事無巨細都有專人彙報給豪門,而豪門之所以不願意來認‘王子’,隻是對她不滿意,對‘王子’侍女很滿意,對‘王子’的母親不滿意而已。”
蛾子氣得顫抖,是啊,哪怕是豪門有一絲憐憫,蘇代的媽媽也不會再貧病交加中死去吧。
“所以,她死了,豪門就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地駕著豪車來接‘王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孩子‘認祖歸宗’。那個可憐的女人到死隻怕也沒明白,豪門和她的距離不是墊墊腳就夠得著,不是努努力就有機會。這樣的距離,是天和地,是人和魔,是永遠的不歸殊途。”
我看見蘇代的肩頭在晃動的燈光裏輕輕晃動,我大概明白了劇情,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他,說什麼都不可能安慰得了他心中的那份自責。
王子的一切高貴都是由歌女的全部低賤來鑄造的,兒子的一切尊貴完全由母親的貧賤來砌成。
怎麼能原諒得了。
所以他才要去學音樂的吧,因為豪門看不起的是歌女的身份;所以他才穿得那樣破爛的吧,因為豪門看不起歌女的品味;所以他才要混跡酒吧的吧,因為豪門看不起歌女生活的場所;所以他才任那條毒蛇擺布的吧,因為豪門容不下一絲汙穢……
我心裏一跳,他這是要用自己來向豪門報複嗎?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嗎?
“蘇代,一切都過去了。”我走到他身邊,卻隻能不輕不重地說些沒用的廢話。
“是米家?”我試探性地問。
他不說話,答案卻很明顯。
那個高貴而驕傲的門楣,自潔卻也自矜的氏族,從來也沒有任何負麵新聞的顯赫家族,從做寶石工藝起家至今已經傳至六代,執行業的牛耳,非常注重家族血統的傳承,更有一半王室血統,即使是商業聯姻也非常注重對方的門楣與口碑。
可笑的是傳至米霧這一代,名義上的繼承人竟然隻有米霧一人。
所以他們才會時時關注著蘇代,即使他的出生並不及米霧那麼完美,但究竟也是米家的嫡傳血統;所以他們才會如此殘忍地對待蘇代的母親,隻要果實足夠耀眼,也沒有誰會去在意低賤的枝條是不是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