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層住宅樓房旁邊,有一片樹幹粗壯枝葉茂盛的鑽天楊。綠樹蔭下,建有一排紅磚藍瓦的小平房。平房裏的人大都開著居民常用的買賣,米麵油鹽醬醋糖,瓜果點心蔥蒜薑。把邊較偏僻的一間屋子,招牌上寫著“鮮奶坊”。招呼生意的是一位身材豐滿,短發圓臉的姑娘。
圓臉姑娘的買賣每天最早開張,匆匆忙忙的學生,晨練早起的老人,絡繹不絕你來我往。姑娘一個人忙裏忙外,嘴裏哼著曲,手腳不閑心不慌,奶瓶發出輕盈的碰撞聲,屋裏彌漫著鮮奶淡淡的馨香。忙完一陣子,姑娘蘸蘸額頭上的細汗,把屋子收拾停當,便拿出一瓶酸奶放在櫃台上,仰起脖子朝高樓上探望。
一位老人此時就會來屋裏取奶。老人步履蹣跚,手裏還拄著根拐杖。
老人拿了奶並不急於走開,把瓶子仔細端詳,說:“就剩這一瓶啦?別人挑剩下的吧?姑娘。”
姑娘笑了:“大伯,質量都一樣,都是今天的,上麵有出廠日期,保質保量。”
老人脾氣倔:“有出廠日期也不見得就保險,報上不是經常說有早產奶。日期還不是隨便就可以打上的。”老人把手中的瓶子用力地搖晃,好像要從中看出點明堂。
“放心吧,大伯。要是有問題啊,我負責。”
“小小年紀就說大話,你能負責了嗎?你又不是廠長。”
“我可以反映啊,我是經銷商。”
“等你反映,那還不黃瓜菜都涼了。電視上報道的假奶粉事件,等反映出來,把好好的孩子都吃成大頭嬰兒了。你說,這事怎麼賠償?誰能賠償?”
姑娘笑了:“大伯,我可管不了那麼大的事。我隻保證您老的這瓶酸奶沒有問題,保您健康。”
“有沒有問題啊喝了才知道,沒喝,誰也不敢保證。現在坑害咱老百姓的奸商一抓一籮筐。”
“大伯,您要是對我賣的酸奶不放心啊,可以換一家。往南一百米,還有一家鮮奶坊,您去那裏看看怎麼樣?”
老人不高興了:“怎麼?提點意見就想把我打發走了?我偏不去,我就在你這訂奶。咋樣?”
姑娘說:“大伯,我逗您老哪,你要是走啊,我還不樂意呢。我還得您老來給我上上政治課,指指依法經營的大方向。”
老人走了,身子顫巍巍,嘴裏還嘟嘟囔囔。
幾乎每次老人來都會和姑娘打一會兒嘴仗,姑娘已經習以為常。有時還故意找茬,惹得老人聲調高昂。
秋風如針,幾周過去,樹葉就像被抽幹了血的身軀變得幹巴枯黃。肆虐的秋風還沒有來得及將楊樹上的枯葉掃淨,第一場雪就迫不及待地覆蓋著城市,像蒙上了一道白色的帷帳。
老人又來取奶,步履艱難。
“姑娘,你的店門口這麼厚的雪也不掃掃?顧客如果滑倒了,摔傷了,還不得找你算帳?不能光顧著賺錢了,就不知道為顧客著想著想?”
姑娘連忙拿起掃把:“對不起了大伯,剛才忙,沒顧上。”姑娘掄起掃把左右開弓,雪花在她身邊翻舞飛揚。
姑娘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哈出的熱氣在她嘴邊眉尖結成細細的冰霜。
“好了,大伯。您可以放心地走了。”
老人說:“我可不會表揚你,這是你應該做的。咱們市裏就應該立個掃雪法,不及時掃雪的人罰他沒商量。”
老人走了,身子顫巍巍,嘴裏還嘟嘟囔囔。
姑娘在老人身後扮了個鬼臉,笑容雕在漂亮的臉膛。
老人幾個星期沒再來訂奶了,來找姑娘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婆婆。
婆婆告訴姑娘,老頭子走了。老頭子走得很安祥。老頭子常說,你是個好孩子,像天使一樣。老頭子大病後,就愛嘮嘮叨叨,連我都覺得煩。他說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能到你這裏來嘮叨嘮叨。老頭子還說,你屋裏升著爐子,讓我提醒你要常通通風,常開開窗。
高層住宅樓房旁邊,有一片樹幹粗壯枝葉茂盛的鑽天楊。樹綠蔭下,建有一排紅專藍瓦的小平房。每天早上,“鮮奶坊”就有兩個身影聚在一起“嘮叨”,一個是白發蒼蒼的婆婆,一個是短發圓臉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