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茶館內有二人講論前夜店內丟了住店的和尚,那邊一陣吵嚷,就有人接聲說道:"你說前夜丟了和尚,不足為奇。昨晚北關店裏住了兩個財主,是一來為聽戲還願,二來代辦點事,身邊有百十兩銀子,被人偷去了。大概是和尚用薰香將人薰死過去偷的。今早和尚不見了,各處訪查和尚,必就是這東關店裏丟的那個和尚了。"大家議論紛紛。孫俊在旁一聽,悄悄對郝金剛道:"你聽他們所說之人,必是鐵頭陀無疑。咱們何不到北關打聽打聽?"郝金剛點頭,二人給了茶錢,一同投北關而來。在戲台下略站片刻,遇見趙鵬他二人,惦記往北關廂探事,故急急而去。這且不表。
又說那往西關的謝標,來到西門以外,這關廂不及東關、北關熱鬧,鋪麵也少。大關嘴外有一帶大柳林,此時正是四月底,天氣甚熱,赤日當空,恰似火爐一般。謝標外號叫一簍油,身子又胖,走得滿頭是汗,想要歇息歇息,涼快涼快,奔到林子裏麵,在一塊臥牛青石上坐下。隻見那邊先有二人在彼乘涼,旁邊樹枝上搭著衣杉。謝標瞧這二人卻是一僧一俗,都有三十多歲。那僧人生得十分凶惡,身量高大;這俗家是瘦小枯幹,五短身材。謝標心中一動,疑是鐵頭陀。再一看,他不是頭陀,續是個光頭,並且在公館謝標也於帶領水槍之時,見過鐵頭陀了,雖沒看真,卻知道不是他,然也不免呆看。那邊僧人見謝標呆呆看他,心中犯疑,就與這俗家使了個眼色。兩人從樹上拿下衣服來,穿在身上,往林子裏去了。再看柳林那邊,隱隱有一段廟牆。
正看之間,見有一個小和尚,年紀不過十一二歲,手中拿著一物,一麵走,一麵瞧,也向林子裏走來,卻從謝標麵前走過。謝標細看小和尚手中之物,似乎是薰香盒子,越看越像,將小和尚一把拉住,說道:"小師傅,你手裏拿著是個什麼?"小和尚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謝標又問道:"你從何處得的呢?"小和尚道:"我們廟裏今早來了一個客,雖也是個和尚,他卻有頭發,可是披散著。他今早來在我們廟裏,他就病了,就是我服侍他。我見他這個盒子有個仙鶴脖子,可以活動,是個玩意,我故此偷著拿他的。"謝標道:"你拿他的,他要是不依,你怎好?"小和尚道:"他現在病得厲害,顧不得了。"謝標道:"小師傅,你賣與我罷!我給你五兩銀子,你要這盒子也無用,不如銀子好。"小和尚道:"五兩銀子是多少,你先給我瞧瞧。"謝標從搭鏈裏拿五兩一錠的錁子給小和尚瞧,小和尚瞧見一大塊銀子,甚是喜歡,即將盒子遞與謝標,把銀子收了。
謝標還要問他話,就看見從林子那邊來了一個頭陀,恍恍悠悠,像個有病的樣兒。小和尚忙忙躲了。那謝標他是綠林出身,如何不認得薰香盒子,心中甚樂。今見來的頭陀,正是那行刺的惡僧,此時趁他有病,恰好拿他,況且在林子乘涼,大衣是早就脫了。
說到此際,須再表鐵頭陀一番。那鐵頭陀被公館追下來,幸而他身子靈便,步履飛快,又仗有城磚扔下來退了追兵,出續了大城。天已四更,不好再回店中,恐人知覺,於是就在北關一個店裏扣門。恰好這個店裏因藥王廟有夜戲,聽戲的將回來,還未睡呢,故而鐵頭陀進店容易,就住在西小廂房裏。及至進來,店小二把後窗支開,十分涼爽。鐵頭陀吩咐:"先烹茶來,我是走渴了。"店小二答應,先把燈點上,然後打臉水烹茶,又說道:"大師傅還是用齋,還是隨便?要打多少酒?"鐵頭陀道:"俺隻隨便,不論什麼魚肉、牛羊肉,你隻揀好的拿來,與我先打二角酒,明日一並還錢。"店小二應了,出去不多時,擺上酒菜滿桌。鐵頭陀自斟自飲,心中暗道:"我因行刺被追,未能回店,行李盤川都扔在原先店裏,回來拿什麼給店錢?"為難了半天,忽然一笑說:"有了,你看這上房住著的像是兩個財主,必有銀錢,何不用薰香將上房之人都薰死過去,偷他個幹淨,一走兒?"主意已定,俟飲酒吃飯完畢,那時天已將亮,大家都睡熟了。他暗暗用薰香,鷺伏蛇行,在上房窗戶外將煙引入。不多時,人俱受了薰香。那時慢慢進房,將被套內白銀一百五十兩,偷到手中,從後菜園越牆而出。自己一想,投何處方好,況此時心中煩悶,大似有病模樣。忽然想起有承福寺的下院在西關口外,名承壽寺,法明和尚在那裏住持,何不投奔他去?想那法明、法靜、法通三人,俱與我是至交,萬不能不收留我。忙忙來到西關口外承壽寺扣門,小和尚開了門。說明來曆,回親進去。不多時,法明忙接出來,攜手讓進禪房,彼此訴說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