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杜家有女(1 / 3)

三月的楊柳風,溫柔地牽動湖麵的波紋與水中的輕舟般的細葉。湖畔的碧柳枝條掩映之間,一張單薄的信紙順著春風晃悠悠地從空中不知名的地方飄下,像一隻潔白無瑕的蝴蝶,打了兩個旋後最終落入草花深處。

達達的馬蹄奔跑聲由遠處響起,轉眼間就見一人青衣招展,縱馬踏花而至。

馬蹄騰空飛躍過草叢的瞬間,馬上的騎者突然一個探身,修長的手指一拈,就從花中撈起了那張信箋。她在馬蹄落地之前一拽韁繩,眨眼間又翻身坐回馬上,一朵水紅色的在她彎腰時被發絲纏住的小花從耳邊滑落到發梢,隨風飄飛,綻放似血。

她把紙輕輕抖開,唇邊不自覺的就有了溫暖的弧度。

真是,開頭是一如既往或者說死不悔改的六個字:

——小蘇,見字如麵。

騎者在狂野飛奔著的馬背上輕笑著抬眼,望向遠方的太陽。這應該是這次的最後一封信了,然後,輪回的盡頭就又是三年。

突然間大風陡起迎麵撲來,一個不及她頭頂的罩帽便一下子滑落下去,長得驚人的水墨色發絲在風中瀟然開散,宛如天邊盛極到盡致,反而更顯自由淡然的浮雲。

淩亂的陽光中,她讓人過目即忘的麵容,忽然間就在回眸的瞬間驚絕人心。一支銀色的長槍如閃電般從腕底射出,卷起尖銳的嘯聲!

“蓬”的一聲鮮血衝天,遠處尾隨了她三十裏的哨兵被長槍迅猛穿心而過,矯健的身軀在漫天血雨中爆裂成碎片!

“那麼,我就再為那個家夥掃清最後一個障礙。”她長袍一挽,銀槍逆飛回手,向著天盡頭的青山揚鞭策馬遠去,“從此,便是來生。”

——引

雙喜睡眼惺忪地躺在樹梢上,任自己的身子隨著枝葉悠來晃去,微風徐徐而過,涼浸浸地撲打在眉間,帶著秋日末季陽光的稀薄溫度,愜意而和煦。

本來,像這樣良好的天氣,她一貫還沉溺在一場接著一場的美夢中,可這次卻是被地下列隊而過穿梭於獵場中的一排排軍士吵醒的,然後無論如何無法再次入睡。

皇帝即將在此行獵,作為近衛軍的金羽營自然全部被派來護駕。她眼光掃過底下井然有序的排布,又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但還是想不起來具體是怎麼一回事。

她翻了個身,趴在樹枝上,托腮望著下麵的衛士縱橫數十行列,無聲無息延伸到視野的盡頭。

良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不自覺露出一絲微笑。

沒想到,心底湧起的,竟然是如此的懷念。

麵對那美麗如金黃色旌旗般在山穀中飄揚的氣息,那火紅如杜鵑花一般的流蘇底下暗藏的刺骨涼意,無盡的懷念。

自己到底是誰。

據說,當年她失去意識地昏迷在洪家的田坎中,直到泥水被凶猛的陽光曝曬幹涸,露出仰麵躺倒的她的赤裸的全身,才有人發覺不對。

洪家老爹與村長等人一起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她大麵積焦黑潰爛的軀體上深刻如溝渠的數十道黑紫色傷疤,淙淙流出的鮮血深紅如傾瀉的南域葡萄酒,潤澤了幾乎整整一塊田的泥土,導致那一方的土豆到現在還是全村長勢最好的作物。

沒人認為她還活著,除了當時跟著父親來要賬的布莊家小女兒。

那個叫菀蘅的小女孩一邊用她細弱的胳膊拎起一桶又一桶的水潑到她臉上,一邊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著對她喊姐姐快醒過來啊醒過來,淚水嘩啦啦不止息地墜落。

或許是那個女孩子的哭聲實在太悲壯,又或許是成串的透明淚珠反射出的光芒太紮眼,她被吵得在劇痛中勉強睜開了眼,隻是因為很想去問那個女孩一個人怎麼可能因為另外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哭得驚天地泣鬼神。但是沒想到,在她睜眼的一瞬間,小女孩驚喜地望著她破涕而笑,笑容明亮得像夜空裏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