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李友海作品選(2 / 3)

青海湖

[兩首]

青海湖,我站在這裏

站在盛大的夜晚的中央

望見你從一塊石頭中醒來

從遙遠的視野深處醒來

誰在時光的縫隙裏滑行?

馬車曾經來過,在這裏刻寫下

所有的憂鬱和所有的光榮

那些事物我還記得——

鳥審視著大地雲堅守著秘密

而我,手捧褐色的泥巴

是不是就更接近本質接近

那群淳樸如初的人們?

青海湖,我依然在你的四周

遊走並種植下詩歌和向日葵

它們已長成一片,你看見了嗎?

今夜,目讀青海湖

我終將被隱隱的水聲覆蓋

再一次臨湖而立大風

掠過草原頭頂

我把它披掛在身上

並穿行所有能夠抵達的

處所一定有人

曾經勤勞如同水鳥

一遍又一遍地

傾訴生活以及生命理想

像喂養孩子那樣

去喂養莊稼和牛羊

總有沉積的思緒會被喚醒

會在陽光下流淌成藍色

那是我直視過的眼睛

有點失禮而充滿溫情

卻在我一轉身時

對城市失去了記憶

誰穿越了那一條神秘河流人們苦苦尋找不肯扔下遷徙的願望並且

時常在呼吸裏裸足奔跑

黃金般的草原澄澈無盡

長路卻一路持續後退

無數音符在遠處的湖水裏

跳躍輕輕敲打我的心

意象

[兩首]

支點

我們一直在尋找

一個支點

並隨時準備突圍

在那片依然遼闊的水裏

刻寫過嫩綠的名字

它們飽含追趕的願望

遠比我們所能抵達的猜想

還要純粹與年輕

曾經,我們邀約著一起收藏

鄉村的道路和城市的燈火

可卻在記憶的重疊中

突然模糊了原有的方向

我們丟棄了手的餘溫

相互間驚恐地打探

藍色的孩子

已學會了遊泳

而那黃皮膚的孩子

卻一直在尋找一個支點

並隨時準備突圍

如石頭那樣

如石頭那樣

我苦守著傾聽者的秘密

並以固執的姿態保持緘默

在惟一的角落

誰一定精心培育過花朵

將香氣熏染了你的額頭

而陽光不僅僅關照過

嚴冬降臨的時刻

但冰雪消融的過程

卻讓我的手指輕微發抖

我擔心那戰栗著的身體

難以抵擋刻骨的寒冷

還是讓眼睛睜開吧

這樣我可以更溫柔地看你

可以在大地上寫下

更多的詩篇如石頭那樣

沒有人能夠輕易讀懂

當河流動時我知道

春天已經遊來而你

也總會趕在露滴蒸發之前

去懷念那些曾經的花朵

以及那個培育它們的人

長詩選一

海的獻辭

從哪一個夢境驚醒的

千萬匹陽光穿出水麵

是在哪一個方向風輕輕吹起

我的一頭長發就像波濤一樣

在陽光中把自己散開

一隻黑色的小水鳥

撲進我的視線

在沙灘上它不停地奔走、鳴叫

不停地撲打著翅膀

頭頂便是天空我閱覽雲

瞬息而變的組合方式

忽然想到腳下那巨大的礁盤

冷峻的麵部表情已保持了千年

它不說話但我卻分明感到

一種語言從腳底湧起

在我的耳畔發出

我似懂非懂的空響

我想把水捧起小小的雙手

怎能留住一捧海水?

我拾起一枚海螺

在心裏悄悄藏住一滴濤聲

小水鳥終於離開了沙灘

朝著陽光君臨的方向飛去

那逐漸模糊的背影

不禁讓我淚流滿麵

海嗬,它才是你真正的勇士

一排水花從足背上滑落

另一排水花卻躍出

海是怎麼形成的?我一回頭

浪就砸了下來

風聲驟起把渾濁的海水

一波波的向我推進

奔湧的海水突然飛激上揚

使我的目光遍布驚恐

使濕透的身子在大風中戰栗

抖索宛如一麵沒有展開的旗

我慌忙轉身急步跑過

而那沉默的礁石

冷笑著以刀鋒般的堅忍

一次次把來浪擊成大片大片的水沫

海憤怒了沸騰了

強勁的風凶猛登陸

波濤衝天而起

我不知道雙手

是否還可以握緊

身處大風的中央

我不能站穩

我多麼渴望變成一條飛魚

在水牆與天空之間穿行

我真的是一條魚了

向著大海的深處下潛

洶湧的水麵之下

一定伏著一方平靜的水域

但是,一股潛在的力量

把我拋起——扯下

扯下——拋起

我已精疲力竭

緣著相同的一個字

在夢幻與現實之間

誰會把我帶走

什麼也不留下

葬在這裏又有什麼不好?

鳥與沙灘陽光與水沫

這些眼前的物質

將是我墓碑前的

神聖祭品昭示著什麼秘密?

被水所困的質問者嗬

請你在墓地邊緣讀取或焚燒

那些刻在骨頭裏的文字

醒了醒後的傷口飲痛

淚與海水曬成的鹽

閃著點點幽藍的光

大海嗬,我再次站在了你的麵前

就這麼站著,甩開一頭濕發

陽光流動黃金

肆虐的風被誰分割?

我的手指收攏

登陸的海水悄然撤退

那些雄獅般的怒吼

仿佛從來沒有發出過

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礁石依然冷峻堅忍

像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

深邃的目光勝過言語

天空一晴

大群海鳥陸續返回

那越來越近的啼鳴

構成一片多麼生動的圖景

海鳥紛紛降下……

海麵升起月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