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永
常常問自己，我們保留有多少精英意識？若有的話，我們肯定會深沉地思考人生。這時多數人會自然而然地求助於書籍，斯蒂芬有一本《人類群星閃耀時》的小冊子，或許可以一讀。書中極力渲染浪漫主義、英雄主義和理想主義的情緒，其用意也許在營造一種超然的氛圍，一旦進入就會像重生一樣，人再次鮮活有力、抗爭且憧憬，但這些似還未能滿足現實的需要。
我有一位老師從來不讀人物傳記，依他的看法，他人的經曆永遠不可能在彼處上演。企圖從中獲得指導的意義，往往隻是徒然。抱著同樣的疑慮，再去追溯書中這些將肖像載入史冊的英傑，便不禁要問，命運是否一直在他們的掌握之中抑或純屬偶然，當其麵對人生的轉折，在他們的腦海中，前方的道路又是否清晰。
1917年4月9日下午3點10分，一列火車隆隆地駛向德國邊境的歌特馬丁根車站，它將穿過整個德國境內開往彼得堡。列寧便擠在其中一節三等座席的車廂裏。此時此刻，他可曾預見到了彼得堡那盛大的歡迎場麵？當列車穿行在長長的夜空，他可曾已看到東方的黎明？但當時他還不能替曆史做答。現在我們已經知道曆史在這一刻改寫了，斯蒂芬在書中寫道，這封閉的列車將去摧毀一個舊的製度。曆史中還有很多類似的時刻，拿破侖在滑鐵盧的戰敗，尼采在疾病中近乎瘋狂的哲思，還有君士坦丁被伊斯蘭世界的征服，斯蒂芬認為這些都是人類曆史中的重要時刻，但這畢竟又是後來通過大事件的脈絡去推測而已，當時想必很少有人能知曉其偉大意義。但如果曆史把一切事件略去，留下的將隻是一長串身影，這些身影代表著一種命運，引領了一個時代，也明證了生命早已沉澱在一頁紙間，我們會因其幸運而暗自羨慕或因其不幸而哀憐，也盡可能引用他們的經驗去指導自己。可是最終我們會失望地發現：將曆史等同於過去未免淺薄，但過去的必將成為曆史——不被感知的、載入史冊的、眾口相傳的、真的或假的我們都因其思考，想從中找出一個現實的意義，卻近乎是一種奢望。
我很喜歡翻閱有關曆史的書籍，猶如喜歡翻看自己那厚厚的相冊。閱讀史書，幾頁之間便可瀏覽一個人的全部經曆，他生命的圖景在空間與時間中展開，清晰而有節奏。一切似乎早已注定：幸運之神就那樣降臨，地獄的門也自然而然地敞開。但看盡自己相冊的最後一張時，生命的圖景也便悄然而止，新的一頁隻有在明天才會展現。我猜想未知才是生命的動力，已然的事實則必意味死亡與靜止，但還有什麼是我們難以參透的呢？當一個不回頭的旅者不斷麵臨選擇，決定他下一程的走向，那麼羅盤也許隻是擺設，那麼地圖也許隻是一張空白。遂寫下這樣一首詩：旅行中的方向/是目光所及的最遠處/是步履所撥的沼澤邊/是羅盤無用，地圖罷工的自由/是重新找回自我的惟一道路……
生命中並沒有一座燈塔屹立在“終點”，猶如曆史自己的軌跡也難以自明。惟一的也許便是決心踏上一列封閉的火車，堅決地徑直駛向目的地，莫要遲疑了，火車已經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