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朱雀大道。

千百家似圍棋書,十二街如種菜畦。京都以這條寬闊的大道為軸線,對稱劃分為南北十數街,將城內分割成如同圍棋盤的格局,而這裏也是天祁王朝最繁華的城市,聚集著天底下最煊赫的門閥家族。

一輛八寶瓔珞的華蓋馬車緩緩駛過,車前兩匹雪蹄烏鬃馬傲然挺立,蹄音清脆有力,淺紫的輕紗帷幔上繡著蔓草紋,清雅而不失精致,自車頂垂下的金黃流蘇隨著車輪輾轉,輕輕晃動,驕陽之下,別樣煊耀。

車內之人,必定非富即貴。

帝京之中,別的不多,獨權貴世胄多得能砸死人。

就拿當今的兩大門庭來說,哪一個在天祁王朝都是舉足輕重,而這兩家有一個相同之處——同樣出了天下間最尊貴的女人,一個是當朝太後,一個是當朝皇後。

太後鍾氏,先帝德妃,為皇三子生母,其上有皇後嫡出的太子,溫廉恭謙,博文厚禮,甚受群臣好評,這太後之位本輪不到她坐。誰知世事難料,三年前“北彌山之變”,太子猝死,皇後自刎,三皇子淩玄戈攬盡大權,平息禍亂,待兩個月後,先皇病歿,登基稱帝。母憑子貴,鍾氏一朝榮登太後寶座,極盡尊榮。

皇後沐氏,相國沐延齡之女,甫一出生便被指為太子妃,隻待及笄後入主東宮,幼年時便常常出入宮廷與諸位皇子公主相伴,甚為皇室上下所喜。太子死後,沐氏一族意外的並未受到牽連打壓,新皇甫一登基便將沐氏女迎立中宮,執掌鳳印。

鍾、沐兩家本就是名門望族,如今借由兩名女子在宮中無人能及的地位更是如日中天,但兩家族長皆深諳為官之道,始終維持平衡,行為言止不曾有所偏頗。

烈日炎炎,又偏逢正午,日頭烘烤得街道上熾熱難耐,而輕紗帷幔的馬車內卻是一片清涼。角落的銅盆盛著巨大的冰塊,尚冒著滋滋冷氣,獸口鎏金的小巧熏爐上方輕煙嫋嫋,燃著清潤祛暑的靜神香,沁入心脾的舒爽怡人。

一隻如玉柔荑自纏枝蓮花的袖幅中伸出,執著象牙柄團扇輕搖,湖色素絹的扇麵薄如蟬翼,繡著蔓蔓青籮,纏繞繾綣,恣意淩亂,卻最是悠遠清韻。食指上套著一枚黃金指環,上麵雕刻一隻活靈活現的蟾蜍,鬥大的蛙眼飾以兩顆純色紅寶石,嘴裏銜著一枚銅錢,本是十分怪異的造型,戴在那雙手上卻隱然難以描繪的優雅和諧。

馬車並不是完全密封,透過薄綃的帷幔,隱隱可見外麵流動的街景,隨著車輪軲轆輕微晃動,車前垂下的簾子時不時被微風吹起,寧靜得催人欲睡。

突然,原本平穩的車身一晃,徐徐行進的馬車停了下來,前方隱約傳來喧嘩聲。

“怎麼了?”搖著團扇的手頓了一下,柔麗的嗓音透著股慵懶,仿佛春睡方起,枝頭疏落的小黃花三三兩兩墜下,落英滿地。

朱砂輕挑了簾子,探出腦袋低聲向隨行的侍衛詢問,片刻便轉了回來,“小姐,前麵有輛馬車撞了人,兩邊正鬧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