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水村是寧州邊陲的一個小村落,自此向東不過一百餘裏,便是那神秘浩瀚的景滄森林。
這樣一個約莫隻有百戶的普通小村落,本身並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沒有動輒幾百年的悠久曆史,亦沒有出過有甚名氣的大人物,甚至連點具有鄉土風情的特產都拿不出來,街坊鄰裏無外乎柴米油鹽那點破事兒,放在廣袤的四州十二郡中,實在不值一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景滄森林,元水村倒也占了些實惠便宜,除了每日裏守著自家一畝三分地,閑暇時候,捕殺一些森林邊緣地帶出沒的一些鳥獸成了村子裏青壯最樂意幹的事兒。不但能偶爾開葷,打打牙祭,如果運氣再好點,獵到了些稍為珍稀的鳥獸,還可以販賣到寧州深處的一些地方,換些散碎銀兩,足以讓這些生存在窮鄉僻壤的貧苦農戶,興奮得一宿都睡不著覺。
隻是這些小打小鬧的捕獵隻限於森林的最邊緣地帶,如果再繼續深入,據說便會有真正的妖獸出現,那可是連修者都頭疼的可怖凶物。村民們沒見過傳聞中體型龐大如山的妖獸,也沒見過可以在空中禦劍飛來飛去的修者,但流言和傳說這兩樣東西,對於見識有限的底層民眾有著難以想象的恐嚇作用。因此景滄森林的邊緣地帶雖然已經平靜了百餘年的時間,但是祖輩留下來的訓誡警言卻依然被村裏的人牢記於心,所以哪怕是村子裏最為勇敢彪悍的男人,也隻敢站在叢林邊緣五十裏處向著那漆黑如淵的深處望望而已。
“一直望了這麼些年,就不膩歪?”
這句話是少年的口頭禪,每次他和他那所謂的‘叔叔’來林子裏的捕獵的時候,總會說出這句話。
少年的名字叫林城,他在元水村長大,並且有一個村子裏公認最勇敢彪悍的光頭叔叔。
叔叔的名字叫韓花敏,無論怎麼念都像個娘們的名字,直到現在還有人拿這打趣他。但是玩笑歸玩笑,大家都知道,他那顆鋥亮的光頭還有一身隱藏在灰色單衣下堅如磐石的肌肉,卻是爺們的不能再爺們了,村裏人都習慣叫他韓光頭,至於林城,則更加親切地稱他為韓叔。
韓叔的個子很高,漆黑粗壯的眉毛在那張國字臉上顯得異常飛揚跋扈,但和他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韓叔是個挺好說話的人,平時抿著嘴的樣子更像個不苟言笑的老實莊稼漢,說話聲不大,嗓音溫和,做什麼都講規矩,對自己和林城都是如此,對別人更是一樣。
記得當初跟著叔叔剛第一天搬到這裏來的時候,村裏幾個惡名昭著的潑皮過來找麻煩,先是在滿地雜草的院子裏叫囂謾罵,然後一腳踢開那扇陳舊破敗的木門,直接闖到了屋內寒酸的前廳。
林城清晰地記得當時光頭叔叔表情平靜,甚至連眉毛都沒有挑動一下,隻是慢慢站起身來幹淨利索地出了一拳,然後這些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家夥們便相繼倒飛出去。他們摔在滿是青色雜草的地上疼的哭爹喊娘,淚水和鼻涕在臉上橫流,模樣委實淒慘狼狽。從那一刻開始,包括林城在內的所有人在以後的日子裏都無法忘記這一幕,同時也深刻地意識到,無論多麼凶惡的表情,在那一隻安靜得甚至有些呆板木訥的拳頭麵前,都他娘的是繡花枕頭。
這簡簡單單的一拳讓大家明白了什麼是韓叔的規矩,同時也奠定了林城一家在元水村的地位,直到如今逢年過節都還有不少曾經的地痞無賴拎著好酒好肉來拜訪他們口中的光頭大哥。小山村裏的人大多都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吃點小虧不算什麼,他們是打心眼裏崇拜彪悍勇武的強者,毫無疑問,距離他們隻有幾條街的韓光頭,絕對是他們生平僅見的最強者,而且沒有之一,所以這些人打破腦袋都想湊過來多與其親近親近,不說奢望能得到韓叔的幾句指點,光是嘮幾句家常也是心滿意足。
林城和韓光頭一家兩口的主要經濟來源就是捕獵,在這將近十年的光景裏一直如此。在這遮天蔽日的繁茂森林之中,林城每次看到韓叔隻是隨手揮那麼幾下,幾隻倒黴的野兔或者山鹿拜便成了囊中之物,韓叔的身手之高以及景滄森林的物產之豐富,都已是少年所知的極致,實在令其歎為觀止。
出手之後,韓光頭就將獵物丟在腳下,然後習慣性地向東方的深邃處望去,那裏一片蒼茫,碧翠起伏,似乎隱藏著更深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