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韓光頭答應了楚家大小姐的要求,黃村長滿是褶子的臉頰上老淚縱橫,大半輩子的夙願或許真的有望在自己閉眼之前實現,光是想想也讓這位六旬老人感到無比舒坦。
可是當整裝待發的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真個出現在他麵前,他原本有些輕飄飄的情緒不自覺地又低沉下來,做了十年的街坊鄰裏,哪還能沒些真感情?何況林城那小子平時還那麼討喜,全村數他最機靈最有眼力見,老頭子是真有點舍不得啊。
半截身子埋進泥土裏的老頭子見過太多悲歡離合,也知道這次一別無論事成與否,叔侄二人肯定不會再與元水村有什麼瓜葛,再想到自己最開始的初衷,老頭子愧疚滿懷,心裏有點堵得慌,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
楚家三十多人各個身著勁裝,每人身上背著個大小適宜的行囊,為首的楚子涵沒穿平日裏最喜好的白衣,也是隨著眾人一般身著緊身黑衣,襯托出的玲瓏曲線動人心魄,再加上俊美無雙的麵龐,實在美不勝收。
韓光頭和林城並肩站在楚子涵的身側,兩人也換上了楚家給準備的衣裳。梳洗幹淨、脫掉破舊布衫的兩人,似乎就和農民這兩個字不沾什麼邊。往那一站,一個巍峨如山,氣機深沉,深藏不露的高人氣質盡顯,楚家修者在其身後各個噤若寒蟬,另一個身姿挺拔,瀟灑俊逸,眉宇之間英氣逼人,晃得村裏的姑娘們眼中直冒小金星,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話說得不是沒有道理的。
全村人都出來為他們送行,喜子躲在人群之後,眼眶通紅,可能是怕在林子的目光下會忍不住哭出來,忒丟臉,於是說什麼也不往前湊,幼時的玩伴即將遠行,從此相見無期,全村最失落的人,非他莫屬。
楚子涵抬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眼韓光頭,對方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示意可以出發。
這時,黃秦突然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懷中捧著一壇黃泥燒,曾經被韓光頭調教過的幾個小痞子紅著眼睛跟在後麵,手中拿著幾個破舊的海碗。
黃秦把酒壇往地上一放,顧不得擦拭額頭的汗水,氣喘籲籲地說道:“我敬你!”
馬上有人把酒壇拆封,倒酒,大碗裝的滿滿登登,黃秦端起其中一碗,雙手平舉,遞送到韓光頭身前,韓光頭接過酒碗,淡淡一笑,似乎在告訴這位有點小心思但沒壞心眼的老人不用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羞愧更甚的黃秦又撿了一隻酒碗,身後一幫人一同舉杯,溫柔的春風之中隻剩下一個聲音:“敬你!”
聽著一聲聲瓷碗摔在地上發出的哢嚓聲,換做平時一定無比肉疼的黃秦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年輕了四十歲,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意氣風發、熱血沸騰的純真年代。
喝完送別酒,韓光頭瀟灑轉身,隊伍踏上前行之路。一行人漸行漸遠,突然後方想起稚嫩卻堅決的喊聲:“小林子!”
走在韓光頭身邊的林城似乎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在等這句話,聽見喜子的聲音他猛然回首,一邊嘴裏嘀咕著“說了多少遍不要帶小字,你咋就記不住哩”,一邊伸手揉了揉發紅的眼眶,然後衝著遠處村落的人群重重地揮了揮手,算作最後的無聲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