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叔叔痛快答應了核桃。
見到核桃,柳叔特別熱情。核桃介紹了一同去的張浩,沒有說來意。張浩職業地介紹了自己,然後開始采訪式地追問。“柳叔叔。”張浩跟著核桃親熱地問,“我想知道你當時怎麼在那麼痛苦中,就做了這麼一個決定。”
卓然被宣布腦死亡,那天對我和卓然,都是一個解脫。晚上開著車回家,獨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從老婆當年跟人跑了之後就沒有哭過了,想起來怎麼人生這麼多悲慘的事情都讓自己撞上了。我想起以前媽媽不在的時候卓然老是哭,我就對卓然說:‘人一輩子都要靠自己,哭有個卵用。’
“如今剩下一個人,再也忍不住了。在沙發裏哇哇地哭了出來,哭完反倒好受了很多,或許是大哭也消耗了體力,原本一直沒有食欲的,食不知味。反而感覺到餓。獨自下廚給自己做了一碗麵,吃麵的時候想,”還有很多事得做,生活必須有規律,得去打理自己的咖啡館的生意,還得去醫院裏處理。還有阿姨那邊也一直在擔心我。
“我一直在想還能做一點什麼,讓卓然的生命有意義。卓然所在的醫院有一個捐助的計劃,我忽然明白了,這或許是一個最好的方式。”
說這一切的時候柳叔叔平靜而理智,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柳叔,我想做一期節目。讓你在電視上談談。”張浩有點感動,趕緊說。
“這事我們聊聊行了,還上什麼電視,就這樣讓它過去吧。”柳叔叔完全沒有興趣。
柳叔叔的話還沒說完,張浩就一直在說他這個節目的影響力和知名度,以及給柳叔叔帶來的好處。柳叔勉強在聽,他整了整衣服潔,頭發有點淩亂,臉上浮現出一點難以察覺的疲憊。核桃有點尷尬,於是就說:“柳叔叔,對不起打擾你了。張浩,柳叔不想去參加這個節目我看就別打擾了,我一會兒還有別的事兒,我們早點走吧。”
張浩還不死心,核桃已然做出了要走的準備。
回去之後,核桃是有點不高興,也沒說什麼,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張浩卻馬上召集人手,開始製作這期節目。柳叔叔這個事情與台裏要求主旋律提倡的“正能量”不謀而合。張浩沒有征得柳叔的同意,帶著節目組跑來拍了幾個鏡頭,以核桃朋友的名義再次采訪了柳叔叔。
這個節目先在新聞頻道一個專題的形式放了一遍,接著各地主旋律媒體都開始跟進。
柳叔叔一下成了風頭上的典型人物,張浩洋洋得意,柳叔卻不再接聽任何電話。柳叔叔看了自己的節目之後很生氣,節目特意剪輯了自己動情時候的鏡頭,完全成了個被消費的對象。張浩卻因為這個節目而得了台裏的一個先進工作獎。
核桃看到節目生氣地給張浩打過一個電話,柳叔都不接受采訪了,後來是怎麼回事兒?
“我這也不是希望讓柳叔叔的事讓更多人知道,這是我工作啊。”張浩解釋著說。
“你的工作就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嘛?你不覺得有點無恥嗎?”核桃生氣了。
張浩不再回答,核桃也無可奈何掛了電話,她感覺自己被利用了。
核桃去自己找柳叔道歉,“對不起,都怪我。”張浩的節目的事情打破了他原本安靜的生活。
柳叔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情笑著說:“沒有什麼,核桃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必須經曆一些事情,才能看清楚一個人。本來也是正常的事情,你和張浩不是一類人。你第一次來我就想說一些話給你聽,越想抓住的東西,你就越無法真正了解它。”
柳叔叔說:“別在意,過些時間我要和阿姨出去環遊中國一圈,阿姨也終於願意陪我了,大概一年時間,一年之後再回來。”柳叔叔開始講述自己的旅行計劃,核桃心裏更難受。
柳叔告訴核桃說,兆陽可能因為卓然的事情一直挺低落的,要是方便的話多關心他一下。她想告訴柳叔,她拒絕了兆陽表白,也想問問兆陽怎麼樣了,但想到好像自己原本和兆陽這麼親近,如今卻要通過柳叔來了解情況實在不該。她隻簡單說:“好,我去看看他。”從沙發上起身告別。
張浩采訪柳叔的事情,兆陽也是通過電視台知道的。張浩不相信核桃會幹出這種事來,打電話過來質問。
“我知道不是你幹的,是你朋友對不對?”
核桃沒臉說話。
“柳叔叔還告訴我,這事不要怪核桃。可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你現在是破壞了柳叔叔的生活你知道嗎?”兆陽在電話那頭生氣地喊著,仿佛又要哭。
核桃在電話另一邊哭了:“卓然死了,我也很難過。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