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逢遇篇第一(1 / 2)

操行有常賢,仕宦無常遇。賢不賢,才也;遇不遇,時也。才高行潔,不可保以必尊貴;能薄操濁,不可保以必卑賤。或高才潔行,不遇退在下流;薄能濁操,遇,在眾上。世各自有以取士,士亦各自得以進。進在遇,退在不遇。處尊居顯,未必賢,遇也;位卑在下,未必愚,不遇也。故遇,或抱ㄜ行,尊於桀之朝;不遇,或持潔節,卑於堯之廷。所以遇不遇非一也:或時賢而輔惡;或以大才從於小才;或俱大才,道有清濁;或無道德而以技合;或無技能,而以色幸。

伍員、帛喜,俱事夫差,帛喜尊重,伍員誅死。此異操而同主也。或操同而主異,亦有遇不遇,伊尹、箕子,是也。伊尹、箕子才俱也,伊尹為相,箕子為奴;伊尹遇成湯,箕子遇商紂也。夫以賢事賢君,君欲為治,臣以賢才輔之,趨舍偶合,其遇固宜;以賢事惡君,君不欲為治,臣以忠行佐之,操誌乖忤,不遇固宜。

或以賢聖之臣,遭欲為治之君,而終有不遇,孔子、孟軻是也。孔子絕糧陳、蔡,孟軻困於齊、梁,非時君主不用善也,才下知淺,不能用大才也。夫能禦驥者,必王良也;能臣禹、稷、皋陶者,必堯、舜也。禦百裏之手,而以調千裏之足,必摧衡折軛之患;有接具臣之才,而以禦大臣之知,必有閉心塞意之變。故至言棄捐,聖賢距逆,非憎聖賢,不甘至言也。聖賢務高,至言難行也。夫以大才幹小才,小才不能受,不遇固宜。

或以大才之臣,遇大才之主,乃有遇不遇,虞舜、許由、太公、伯夷是也。虞舜、許由俱聖人也,並生唐世,俱麵於堯。虞舜紹帝統,許由入山林。太公、伯夷俱賢也,並出周國,皆見武王;太公受封,伯夷餓死。夫賢聖道同,誌合趨齊,虞舜、太公行耦,許由、伯夷操違者,生非其世。出非其時也。道雖同,同中有異,誌雖合,合中有離。何則?道有精粗,誌有清濁也。許由,皇者之輔也,生於帝者之時;伯夷,帝者之佐也,出於王者之世,並由道德,俱發仁義,主行道德,不清不留;主為仁義,不高不止,此其所以不遇也。堯溷,舜濁;武王誅殘,太公討暴,同濁皆粗,舉措均齊,此其所以為遇者也。故舜王天下,皋陶佐政,北人無擇深隱不見;禹王天下,伯益輔治,伯成子高委位而耕。非皋陶才愈無擇,伯益能出子高也,然而皋陶、伯益進用,無擇、子高退隱,進用行耦,退隱操違也。退隱勢異,身雖屈,不願進;人主不須其言,廢之,意亦不恨,是兩不相慕也。

商鞅三說秦孝公,前二說不聽,後一說用者:前二,帝王之論;後一,霸者之議也。夫持帝王之論,說霸者之主,雖精見距;更調霸說,雖粗見受。何則?精遇孝公所不欲得,粗遇孝公所欲行也。故說者不在善,在所說者善之;才不待賢,在所事者賢之。馬圄之說無方,而野人說之;子貢之說有義,野人不聽。吹籟工為善聲,因越王不喜,更為野聲,越王大說。故為善於不欲得善之主,雖善不見愛;為不善於欲得不善之主,雖不善不見憎。此以曲伎合,合則遇,不合則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