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薪燃釜,火猛則湯熱,火微則湯冷。夫政猶火,寒溫猶熱冷也。顧可言人君為政,賞罰失中也,逆亂陰陽,使氣不和,乃言天為人君為寒為溫以譴告之乎!儒者之說又言:"人君失政,天為異;不改,災其人民;不改,乃災其身也。先異後災,先教後誅之義也。曰:此複疑也。以夏樹物,物枯不生;以秋收穀,穀棄不藏。夫為政教,猶樹物收穀也。顧可言政治失時,氣物為災;乃言天為異以譴告之,不改,為災以誅伐之乎!儒者之說,俗人言也。盛夏陽氣熾烈,陰氣幹之,激射{敝衣}裂,中殺人物。謂天罰陰過,外一聞若是,內實不然。夫謂災異為譴告誅伐,猶為雷殺人罰陰過也。非謂之言,不然之說也。
或曰:穀子雲上書陳言變異,明天之譴告,不改,後將複有,願貫械待時。後竟複然。即不為譴告,何故複有?子雲之言,故後有以示改也。曰:夫變異自有占候,陰陽物氣自有終始。履霜以知堅冰必至,天之道也。子雲識微,知後複然,借變複之說,以效其言,故願貫械以待時也。猶齊晏子見鉤星在房、心之間,則知地且動也。使子雲見鉤星,則將複曰:"天以鉤星譴告政治,不改,將有地動之變矣。"然則子雲之願貫械待時,猶子韋之願伏陛下,以俟熒惑徙,處必然之驗,故譴告之言信也。予之譴告,何傷於義。損皇天之德,使自然無為轉為人事,故難聽之也。稱天之譴告,譽天之聰察也,反以聰察傷損於天德。何以知其聾也?以其聽之聰也。何以知其盲也?以其視之明也。何以知其狂也?以其言之當也。夫言當視聽聰明,而道家謂之狂而盲聾。今言天之譴告,是謂天狂而盲聾也。
《易》曰:"大人與天地合其德。"故太伯曰:"天不言,殖其道於賢者之心。"夫大人之德,則天德也;賢者之言,則天言也。大人刺而賢者諫,是則天譴告也,而反歸告於災異,故疑之也。《六經》之文,聖人之語,動言天者,欲化無道、懼愚者。之言非獨吾心,亦天意也。及其言天猶以人心,非謂上天蒼蒼之體也。變複之家,見誣言天,災異時至,則生譴告之言矣。驗古以今,知天以人。受終於文祖,不言受終於天。堯之心知天之意也。堯授之,天亦授之,百官臣子皆鄉與舜。舜之授禹,禹之傳啟,皆以人心效天意。《詩》之"眷顧",《洪範》之"震怒",皆以人身效天之意。文、武之卒,成王幼少,周道未成,周公居攝,當時豈有上天之教哉?周公推心合天誌也。上天之心,在聖人之胸;及其譴告,在聖人之口。不信聖人之言,反然災異之氣,求索上天之意,何其遠哉?世無聖人,安所得聖人之言?賢人庶幾之才,亦聖人之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