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鴿子(1 / 1)

單位上修一幢辦公大樓,局長讓我這個管財務的副局長負責修辦公大樓的事。我的許多同學都當麵對我說,你小子這次要吃肥,掙的錢下一輩子也用不完。

我平淡地對他們笑笑。我在包工頭那裏得了多少我心中有數。

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包工頭催我結帳催得比什麼都緊,他手下幾十號民工等著錢回家過年呢。局裏的經費實在緊張,給包工頭結了帳大家便過不好年,但是我不管局裏怎樣緊張,我在局務會上為民工們力爭,硬是給包工頭結了80萬元的帳。局務會上便有中層幹部對我手肘向外的做法進行了露骨的嘲諷。我當作沒聽見。

給包工頭張胖子結了帳的當晚,臘月26的樣子,張胖子就敲開了我的門。我問他做什麼?他將一個報紙包放在我的桌了,對我說,我代表民工們謝謝你,這是一點心意,請笑納,請明年繼續關照我們。

我對他說,張胖子,你最終是想害得我家破人亡?你若不想讓這錢到了紀委那裏,請你馬上拿走。我隻說一句,我要是聽說哪個民工沒領到過年錢,明年有你好受的。

張胖子還在那裏嘰嘰咕咕,我也看見我的妻子一直使勁在給我眨眼、大聲咳嗽。我不管她,大吼一聲道,張胖子,你想我從窗子上給你丟出去!張胖子這才非常不情願地走了。

晚上睡在床上,妻子差不多是一夜都把背對著我,任我百般討好,她都不理我。我對她說,這是禍水,小洞不補,大洞難堵,最終會害得我們家破人亡,不能要。她說,那麼多人都不怕,你怕什麼?跟你白跟了,跟你隻有一輩子受窮。

我沒有說什麼,隻在床上想,如何勸她。

第二天,等她一下班,我將她叫進了廚房。我在一口大鐵鍋裏滲了大半鍋水,然後,打開氣,給水加熱。水有點熱的時候,我從地上捆著的口袋裏將我事先準備好的一隻鴿子,一隻翅膀用繩子捆了,雙腳也用繩子捆了的鴿子,丟進了鐵鍋裏。那鴿子不能動彈,隻得像小鴨子樣在水裏遊著。水是在不斷地升溫,一會兒水就燙了,我和妻子看見鴿子在裏麵非常明顯地撲騰著,聲音越叫越慘。

然後,我再從口袋裏拿出一隻沒有捆翅膀與腳的鴿子,我用雙手將鴿子按入鍋中的熱水中,再一鬆手,那鴿子便奮力地從熱水中彈了出來,從鍋裏跳了出來,在窗上使勁撲騰掉身上的水,呼地一下逃走了。

妻子呆呆地看著我不知道在搞鬼。

我對她說,你明白了些什麼沒有?

她黑著臉說,沒有!

我道,不義之財是禍,就像這鍋正在慢慢變熱的水。一個要想終老天年的人,遇見了禍,要放開自己的手腳,像剛才沒有被縛的鴿子一樣閃電般逃走。你倒好,我遇見了禍,你硬要我拿,不然你到現在還不高興。可是你這硬要我要錢,就像捆住了鴿子翅膀與腳的繩子一樣,捆住了我,將我丟入禍水中逃無法逃。在最終會變成開水的禍水中,我這隻鴿子會變成什麼?

她一下笑了起來。

我說,你也許想到了一些。首先我會被煮死;然後,我會在盆子中光著身子丟失了一身的羽毛;然後,我再光著背仰躺在菜板上,肚子大張著被破開,雙腳無力地向空伸著想抓住些什麼;最後,我想我的細長脖子會搭拉在菜板之下,我頭上的眼睛一隻閉著一隻睜著:閉著的那隻眼是因為永遠不想再看見你,睜著的那隻眼則表示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