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學史上有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館》。沙汀是出生在我們安縣的著名鄉土作家,與艾蕪齊名。他的重要著作也是在蟄居安縣雎水鎮十年間寫出的。我也在雎水那小鎮去呆過三年,沒寫出名堂。我們都知道本縣的人應該學習沙汀,我們也在學。但是學習沙汀,我感覺是學習不到。

學習不到沙汀的經曆。沙汀青年時離開安縣到成都,再到上海。在上海他和艾蕪是好朋友,認識了一大批當時中國文壇上的名人,並拜魯迅為師寫。然後又到延安,結識了很多紅色名人和將領。他長時間采訪賀龍將軍,寫出賀龍將軍的長篇報告文學。然後他再到重慶,和巴金周恩來有極深交往。這些經曆足可錘成百煉鋼,我們在哪去獲得?

學習不到沙汀的壓力。沙汀在雎水蟄居的十年中,時時擔驚受怕。國民黨早就想除去他,國民黨四川省黨部對安縣的國民黨說,抓到了沙汀,給他安上個鴉片煙匪的罪名,就地正法。他本是赤色共產黨,若是國民黨抓著他以煙匪的罪名槍殺了他,那他將獲天大之冤。因此沙汀在雎水的十年首先考慮的不是創作,而是生命安全。他在小廟裏呆過,在鍋廠裏呆過,在大山裏呆過,在荒無人煙的獵人用的玉米棚子裏呆過……。生命時時有壓力,那創作的欲望反而更加強烈,十個手指頭十個腳指頭中都充滿創作的力量。於是壓力給沙汀壓出《淘金記》等三部長篇。

學習沙汀,學習不到他像鷹隼一樣敏銳的眼光。雎水那時隻是一個有幾百人的小鎮,沙汀十年在此,作品中卻出現了川西鄉村群塑,個個形象鮮活,讓人難以忘記。其實這些人好多並不是雎水那地方的,是沙汀行走天下時裝在心中的,讓天下之芸芸眾生,從雎水這小地方破殼而出。上頭派我去雎水那地方寫作,我看那地方光禿禿的,哪有找得到一個人可寫嗬。

學習沙汀,隻能學習他壓著疾病,點著油燈,在大山中的黑屋子中的小凳子上寫作的精神。在物欲橫流的現在,這一點,我們怕是很難做到。

既然學習不到沙汀,因此,我從沒敢想過我百年後會和沙汀一樣在文學史上留名,在安縣有一小塊屬於自己的紀念地。沙汀去世後骨灰葬於安縣安昌鎮龍泉洞下邊,有一個銅像,全國各地前來拜謁的人不少。我百年後不可能有自己的紀念地和銅像,我的兒子請記住,我百年後,請在沙汀銅像旁邊不遠的地方買塊小地,挖個毛坑供拜謁沙汀先生的人急用。也請兒子滿足一下我留名百年的願望,在毛坑房上用上好木扁,請著名書法家寫上這樣幾個字:“帥士象溲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