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在臉上，阿緒的睫毛微微顫動。片刻後，她微微皺了皺眉，睜開了眼睛。清澈如琉璃一般的褐色眸子裏，帶了一絲迷茫，猶如每一次夢醒時分一樣，一時間她不能確定，自己身在何處，自己又是何人。
轉過臉，當她看見鶴十一盤膝打坐的身影，她才恍惚間反應過來。
“阿鶴。”阿緒的聲音帶了一絲黯啞，她坐起身來，伸手拍了拍身上的草。
轉過身去，身後便是那早已禿了許多年的竹林，仿佛與夢中的一樣，卻又帶了些歲月的痕跡。鶴十一睜開眼睛，看了過來：“醒了？”
阿緒點點頭。
“那我們走吧。”鶴十一站起身，向阿緒伸出手。
阿緒略一遲疑，看了鶴十一一眼，鶴十一微微動了動眉，伸手掐指一算，道：“清儒已經見到童紹了，後麵的時候，他們自有打算。”
阿緒被鶴十一拉了起來。夢裏過了許久，可醒來才知曉時間隻過了一夜，阿緒懷中還揣著從老柴那裏討來的蠟燭，阿青還在隱鶴山等著她。
心思被暫時按下，阿緒隨鶴十一回了隱鶴山。一路上，阿緒的手背鶴十一緊緊握著，而阿緒也乖順任他握著。
過了一會，阿緒忽然覺著有點不對，她拉了拉鶴十一的手：“阿鶴，咱們走的方向好像不對？”
“我們先不回隱鶴山。”鶴十一開口回答。
“不回隱鶴山？那我們去哪？阿青還等著我呢。”阿緒驚訝地眨了眨眼。
鶴十一沒回答，卻在雲端伸手向下一指。阿緒順著他的手指看了下去，越過層層雲朵，她隱約看見了熟悉的一個山頭。
阿緒猛然心頭大震：“落霞山？！”
是的，鶴十一帶著阿緒，回了落霞山。
數月的路程，如今不過瞬息即達。兩人自雲端緩緩落下，阿緒腳踩在落霞山的土地上，鼻子忍不住發酸。
才不過離開了幾個月，卻好像別離了許久。阿緒百感交集地望著周圍仿佛半點兒沒變的林子，抬頭看向鶴十一：“回來……做什麼？”
“成親。”
成親。
成親？
阿緒懵懵然，被鶴十一拉著走了許久，腦子都沒回過神來。她好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可是總覺著哪裏不對。
抬頭看一眼鶴十一，再看一眼……是啊，這家夥，就是他家阿鶴啊？
可是，怎麼他家阿鶴，會說出成親這種話的麼？
再回過神來時，阿緒已經被鶴十一拉到了玄女娘娘廟那兒。踩在青苔遍布的石磚上，阿緒揉了揉鼻子，看著周圍景色。
就在這裏，小妖精初見鶴十一。
彼時，她不知死活湊到冰冷道士身邊，詢問他能不能當她的相公。
誰能想到，隻過了不到一年，這小妖的異想天開，居然真的，實現了？
“來。”鶴十一仿佛也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他朝阿緒伸出了手。阿緒腳下有些發軟，好似踩在雲彩上，人暈乎乎看什麼都有些不真切：“啊？”
鶴十一站定不動，眼神卻是堅定。阿緒看了眼鶴十一的手，不知不覺便將自己的爪子遞了過去。
“真成親？”
“真成親。”
“怎麼……忽然這麼想不開？”
“……”
“我問過你那麼多次，你都不願意。怎麼……怎麼這會子忽然就？”
“不忽然。”鶴十一拉著阿緒走進了玄女娘娘廟，抬頭看向那眉眼淩厲的女神仙。
玄女娘娘依舊立於高處，腳踏金蓮手持寶劍，唇角含著點兒笑，看著兩人。
——我想自私一點，在離開之前，將你占為己有。
——管他的天絕地滅，管他的地老天荒，管他的神仙妖精……此時此刻，我隻想要你。
阿緒傻兮兮站在原地，仿佛被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砸暈了。她回了回神，開始亂七八糟說起話來：“啊，成親啊。哦，成親。可是成親不是要穿紅衣裳的麼？對對，阿青沒在這裏！不行，咱們得把阿青帶過來，不然等她想起我來了，知道我成親都不叫她曉得，她一定要氣死的。啊還有師父！既然來了落霞山，咱得回去給師父上個墳的吧？得通知師父一下，我也算是嫁出去了……”
阿緒還碎碎念著，鶴十一卻已經在蒲團上跪了下來。他瞥了那傻兮兮的小妖精一眼，口中“嘖”地一聲，伸手將她拉了下來。
小妖精歪歪扭扭跪下，嘴裏還沒閑著，便被鶴十一抓住了小腦袋：“磕頭。”
說著，腦袋被阿鶴摁著磕了下去。
一拜天地神明，二拜眾生萬物，三拜亙古歲月。
禮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