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次交鋒(1 / 2)

韓侂胄的話還沒說完,一把金邊折扇便按下他的手肘,攔住他的話。“素來仰慕朱兄的高義,適才聽得朱兄極力主張‘存天理,滅人欲’一說,請問人欲又如何解釋?不如請朱兄給小弟詳細一說”。錢士清聲音清脆、慢條斯理的說道。一張秀美無鑄的臉龐,卻是一番倨傲的神情。完全不顧韓侂胄的怒目而視。

韓侂胄一把扼住士清的手腕,暗下使勁。示意她千萬莫要胡說。

朱熹雖是文士出生,但性子頗為桀驁不馴,前番韓侂胄出言冒犯不做計較,是看在韓侂胄解圍有恩。此時聽得士清無禮倨問,炯炯雙目也不客氣的上下打量錢士清。冷哼一聲,心道:又一個不知道禮教放縱輕佻的紈絝子弟。礙於韓侂胄的情麵,冷冷說道:“人欲,就是自身惡的行為與心思。消除了惡念,便是完善了自身。”

“嗬嗬”士清一改剛才的神情,緩緩回過頭來,輕笑道:“朱兄似乎避重就輕,偷換概念呢?難道是欺我年幼不知,好糊弄麼?”

士清目光直視朱熹,毫不退縮。

“人欲?惡念?如何是人欲?如何是惡念?與自己不同的行為、思想冠以‘人欲’惡念之名。就可正大光明的殲滅。‘滅人欲’三字,可真好使啊。秦始皇還需要焚書坑儒才能消除異己,一統思想。今日朱兄一句‘滅人欲’,若官家用得,推廣使之,凡不統一的行為思想都可統統歸咎於‘人欲’,一概滅之。可不比得刀子好使?”

朱熹頗為吃驚,抬起頭來正色麵對錢士清,方才輕視之意頓消。這番詰問並未如數年前‘鵝湖之會’上撫州陸九淵那般,與他爭辯義理。他還曾記得,當日陸九淵主張對錯判斷皆出自於本心,因為人心本善,有了善心,便有了判斷善惡的能力。而他堅持對錯判斷出自萬事萬物,即外在的天理,因為人的欲念本惡。要與惡念掙紮做鬥爭,克服欲念才能達到善,所以要存外在的‘天理’,滅心中的‘惡欲’。

但此時士清的詰問,並未糾結這些。卻是從另一個方麵指出了弊端。如若‘滅人欲’理論被官家用得,推廣使之。這‘天理’便成了天家手中的權力。若有讚同的意見便標榜為‘天理’。若有不同的意見便貶斥為‘惡欲’。如何是‘天理’,要滅何等‘惡欲’,便都成了天家的玩物。

朱熹自己迷陷其中,從未跳出設定的理念,回頭估量過。第一次有人直接拋棄理念本身,直接質問他這種理念能產生的影響力和反嗜力。雲破日出,恍如開啟了另一道思考的門。

朱熹一時間思索,答道:

“錢兄高才,識人所不能見。便如錢兄所言,如此這‘天理’更應落到具體人間法則上去。小到灑掃應對進退之節、大到禮樂射禦書數之習。都應該一件件落實成文,成為一種約定,成為一種不言而喻的信仰。才不至於被任何權勢把持成玩物。”

他麵色稍緩,對士清的態度也恭敬起來,頗有惺惺相惜的味道。再次打量眼前這個秀美少年。他卻不知道,眼前這個少年雖然自幼陪讀於皇室宮庭,名師指點,卻絕非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士清素來憊懶,於下功夫苦讀一道毫無興趣,對於章句訓詁之類的更是一竅不通。若此時與朱熹應對個詩章之類的,便要落荒而逃了,哪裏還有侃侃笑談的氣勢。但她心性聰慧,性子精靈古怪,不拘泥常理,常能劍走偏鋒,與人對事,做一些另類透徹評點,倒是如假包換的。此刻,她以己所長,一時間愣住了朱熹,倒也是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