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清?”
趙擴的聲音帶著一點猶疑,微微顫動。杏黃團龍雲錦緞袍也跟著微微搖擺。
一月不見,趙擴更顯清峻,皎如明月的臉龐,消瘦地利害,臉色微有些蒼白。隻是看見她的一瞬間,眼中有華彩閃爍流過。但隻有一瞬間那麼久,見她行禮,見她發脾氣,他便愣愣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聲音低低,低低地喊著她的名字,如幼時哄她一起玩一樣,帶著一絲辛酸,又有淡淡的澀味。一顆心生生捧到了手心上,如同浮在水麵的綠茶,卷起細細的漩渦,又歸沉寂於杯底。隻等她揮一揮袖子,是打碎還是輕輕放下。心中卻抖得像風中的樹葉,抑製不住地顫栗。
恍然間,舊日兩小兒笑顏低語,那眼中流光溢彩都一並抹去。
嘉王趙擴神情略有恍惚,終於站到士清麵前。擔心了這麼久,時時刻刻牽掛,得到一點點消息都欣喜若狂,時時刻刻怕把你錯過。想問你還好麼?可你為什麼扭過頭不看我?試探地伸出手指,想要撫摸她的臉龐。士清心中不服,生生避開了他的手,扭頭不語。趙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一時間,那殿中氤氳嫋嫋,同樣的煙水霧氣,在那一日,讓人感到溫暖,此刻卻生生把人隔開成了兩岸,無法互相對望。
候立在一旁端茶的宮女腿一軟,跪了下來。那身子彎的極低,幾乎伏在地上,那聲音顫抖,抽泣地說道,“錢世子,殿下心中隻是擔心你。求您也體諒殿下。”那宮女說著眼角濕潤,抽泣聲聽得讓人斷腸。趙擴也扭過頭去,不讓士清看清他的神色,可那衣袖卻忍不住微微顫動,低啞地聲音道,“嚴蕊,別說了。”
那跪下的宮女赫然是嚴蕊,一月不見,不知道為何,每個人都有變化。士清還記得臨走時,她那幼稚少女模樣,如今她臉上似乎嚴肅了許多,幾乎認不出這個成熟女子,就是那個笑盈盈愛幻象的少女。嚴蕊微微倔強,出言咄咄逼人地說道,“宮中此刻謠言四起,嘉明殿已經朝夕不保了。每日內侍宮女離去受刑,嚴蕊和清荷過了這幾日,也不能伺候殿下了。據說侍候過殿下的人,都要受刑訊交代。殿下自己的命朝不保夕,可殿下還在擔心錢世子。奴婢不服,奴婢當然不服。”她越說越是尖刻,站了起來,幾乎不像平素裏那種樣子。“殿下選妃,看上貴府的二小姐,錢世子不用擔心,怕陪上了貴小姐的幸福麼。嚴蕊直說好了,殿下根本沒有命活到大婚之日。”她越說越快,趙擴連連阻止,“嚴蕊已打聽了,下個月的皇室祭天大典,嘉國公趙柄會替下殿下的位置。殿下的性命,誰都清楚,根本過不了下個月。皇後娘娘此番求什麼大婚選妃,想要做最後的掙紮,根本無用。”
“鐺~~”巨大的銅鍾撞響了心中那黯然不解的一麵。士清雙肩陡然一震,從頭頂澆了一盆冷水下來,徹底清醒,蒼白地沒有一絲血色,臉上無比驚詫,“發生了什麼事情?謠言?什麼謠言?”臨走的時候不是還有暫緩餘地麼?怎麼忽然就進到這般絕境了?
嚴蕊隻是咬牙不說。趙擴也扭過頭去,那素來平靜,麵對危難還能掩飾,假裝若無其事的臉,看不出細節所在。士清大急,跳了起來,細細密密,汗珠在額頭滲出,一層一層,水花不自覺地從眼角溢出。倒是說個清楚,究竟又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弄得那麼糟糕?
士清拉住嚴蕊,“給我說清楚。難道是太上皇反悔了?”嚴蕊哭地不成樣子,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語言來,微微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