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麼,和晴兒在一起,我感覺自己是個大男人,是個男子漢,可是,隻要和柳月在一起,哪怕是站在一起,卻總感覺自己是個小男人,是個需要母性嗬護的小男人,仿佛是迷途的孩子找到歸路的感覺。
此刻,和柳月站在黑夜裏城市流光溢彩的馬路邊,我的久違的感覺又回來了。
“那,我們打個車,到江邊走走,聊聊天,好不好?”柳月說。
“好!”我連忙點頭,唯恐柳月反悔,忙伸手攔出租車。
很快,我和柳月到了江邊的濱江公園,到了上次我和晴兒遇到柳月的地方。
我和柳月在江邊慢慢走著。
初春的夜晚咋暖還寒,時間不是很晚,江邊卻已沒有了行人,圓月在空中發出銀色的光,星星眨著頑皮的眼睛,空中有淡淡的雲襯托著,月光下的江麵微波蕩漾,江水在微風的鼓動下,輕輕拍打著江岸。
有月光的夜晚真美,美的讓我心悸。
我仰首望天,繁星似錦,星河璀璨,組成一片燦爛銀河,銀河似乎是少女卸下的薄紗衣帶,安靜地等待著,平靜地注視著……
夜涼如水,心卻不能靜如水。
江邊的夜色中,是無邊的昏暗,恰似巨人在天地間鋪張了一襲黑綢,從天際間垂下來,顯得平靜而光滑,江邊小路上昏暗的路燈,生硬地在城市夜色的掩蔽下,發出鬼魅的表情。
我和柳月默默地走著,都沒有說話。
此刻,我的心裏感覺有很多很多話要說,可是,千言萬語,湧到嗓子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柳月突然在一個路燈下停住了腳步,彎腰看下去。
我也跟著看去,柳月專心看的是路燈杆旁正在怒放的一顆不知名的野花,紅紅的花瓣一圈一圈圍起來,猛一看,恰似一團燃燒的火球。在這個春日的晚上,在這皎潔的月光下,它舒張著葉莖,花瓣是那樣的薄,那樣的嫵媚。
柳月蹲下,神情專注地看著,伸手輕輕撫摸著那花瓣,良久,突然喃喃自語:“人生就是這樣了,自然的生長,自然的花開花落,即使偶爾有了寡淡,卻也能獨享一處天空……”
我的心裏一動,沒有說話,呆呆地看著柳月。
起風了,春天就是這樣,冷不防就會有風吹起來,當然,那風中有塵土的味道,也有春天青草發芽的味道。
我看到,春風吹拂了柳月的頭發,原本整潔條理的秀發顯得有些紊亂。
我很想伸手去整理她的頭發,卻終沒有敢。
一會,柳月站起來,捋了捋自己的頭發,戀戀不舍地看著那野花,輕聲說道:
“我想,這就是春天了,盡管她的腳步是那樣的輕,那樣的慢,但是,我還是聽到了它的腳步聲,聽到了春天的聲音……”
我聽著柳月略帶抒情的聲音,覺得柳月說的是雙關語。
然後,柳月麵對月光下的江麵,伸展雙臂,繼續說道:“觸摸空氣的心情好愜意,好想長長地舒一口氣,再吸盡這初春的溫柔……”
我無語的站在柳月身後,聽憑柳月在這裏抒情。
一會,柳月轉過身,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明亮的眼神看著我,忽然微笑了:“都過去了,不是嗎?”
從柳月的眼裏,我看到了堅毅和樂觀,還有一種深邃的迷惘。
我知道,不論何時,柳月總是堅強和樂觀的,尤其在災難麵前,她的這種性格會愈發明顯。
可是,月光下柳月眼神裏那深邃的迷惘是什麼?為什麼會有那麼深?
我想不出來,隻有默然點點頭:“嗯……”
“相逢應該是笑,是喜悅,不應該是沉默,抑或悲憂,同事也罷,朋友也罷,都應該如此,不是嗎?”柳月反問我,口氣顯得有些輕鬆。
我繼續點頭:“嗯……”
“幹嘛老是‘嗯’啊,小夥子,看你好像不高興的樣子呢?怎麼?見了老首長,心裏不樂意?”柳月用調侃的語氣:“來,笑一個,然後,再叫我一聲‘柳姐’……”
我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但是,卻沒有叫。
“叫啊,怎麼不叫我?叫我‘柳姐’啊……”柳月的聲音裏微微有一絲顫抖,月光下白皙的臉上帶著在我看來是淒然的笑。
我堅決搖搖頭,我叫不出口,一聲‘柳姐’,能把我的靈魂打回原始社會。
柳月沒有勉強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默默注視著我,眉頭微微鎖住,嘴角帶著依然淒冷的淡淡的笑。
沉默,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我的心裏突然很驚懼,我覺得,滅亡不可能,但是,可能,快要爆發了。
我的大腦裏來回翻湧,我的心中波濤澎湃,既然不會滅亡,那麼,就爆發吧,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閉上眼睛,不敢再看柳月月光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