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誤會了她的遲疑:“沒關係,你可以不說。”
他的語氣,有尷尬,也有落寞。
季半夏以為自己已經看淡,可她沒想到,心還是針紮般刺痛了一下。強勢霸道的傅斯年,確實很少有這樣的窘態。
季半夏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不說。她低頭把玩著手裏半朵梨花,眼角的餘光看到,傅斯年尾指上那枚戒指,屬於她的戒指,已經不見了。
她將梨花揉碎,待到再抬起頭時,眼底已是一片平靜。
隊伍一點點挪近,終於排到他們了。原來離婚手續如此簡單。季半夏拿著綠色的小本子,看著上麵自己的單人照片,心中百感交集。
當初海誓山盟,以為情比金堅。如今勞燕分飛,兩人各奔前程。
愛情不過如此。
跟這脆弱的男歡女愛比起來,還是肚子裏這團溫熱的血肉更可靠,更貼心,更讓人生有所愛,死有所哀。
兩人並肩走到門口,季半夏在細雨中轉過身來,她微笑著朝傅斯年伸出右手:“那麼,再會。”
她仰著頭看著他,朝他微笑,用力地微笑。
無論如何,她希望他記住她今天的樣子,分手的這一天,她是微笑的,安詳的。
第一次見麵,她那麼狼狽,連件蔽體的衣服都找不到。最後一次見麵,她要給一個圓滿的句號。
傅斯年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臉上沒有笑容,他也想笑的,但是他做不到。
“半夏,好好的。”他用力握緊她的手。
她的手,已經不是23歲小女生的柔滑圓潤,他和她的歲月,真的結束了。
“好。”季半夏鄭重的點頭。她會好好的,她有小阿梨,她一定會更加堅強,會更加勇敢,她會把日子過得好好的,讓所有人都知道,哪怕再多的艱辛,再多的困苦,她都不會被壓垮!
她不會辜負這一場春光,不會辜負以後成千上百個日日夜夜。
傅斯年目送季半夏離開。她的背挺得筆直,從他第一次見到她,她就是這個樣子。單薄的肩背像一張繃緊弦的弓,柔弱,卻又充滿力量。
雨絲在空中編織出細密的網,季半夏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最後終於消失在街角。
眼睛脹得生痛,胸口也堵得喘不過氣來。傅斯年仰起頭大步走進雨霧。
心甘情願一場送別,這不是預料之中的結局嗎?他還有什麼好傷感的?
幸好,是她先離開,是他目送了她的背影。
新婚之時,季半夏曾笑言:“將來我們不一定能同時死,要是一個人先死了,那留在世界上的那個人該多痛苦。”
他吻吻她:“那你先死。我留下來送你最後一程。”
而她想了想,搖了搖頭:“還是你先死吧。我留下來送你。留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我舍不得。”
她又眨眨眼:“啊,我們可以一起死嘛!等我們都動不了了,一瓶安眠藥你一半我一半,手握著手一起離開。”
當年的那些癡話,傻話還在耳邊。而如今,他該慶幸,是她先離開。
傅斯年低頭看看手裏的離婚證,慢慢將它一點點撕得粉碎,一股腦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