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墜入了一片海,是夜晚的海,周圍都是濃鬱的深藍色的海水,她漂浮在海的中間,沒有燈塔也沒有任何光亮,她被隱藏在一片黑暗之中,四肢被海草纏繞,勾著她,直直地墜入海底,鹹澀的海水灌入口鼻,她聽得遠處有人在喊她。

“童童……童童……”一聲一聲,沉穩的,溫暖的,是父親的聲音。

她想回應父親,但是她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還有人在哭泣,低低的,女人的啜泣聲。

是個麵目模糊的女人,對著林若安哭泣。

然後那人的麵目逐漸明晰起來,長長的栗色的發,黑褐色的瞳孔,眉目繞愁,臉色素白,那女人竟是她自己。

林若安驀然驚醒,喘著氣,目光渙散。

眼前是一片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麵……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得很。

“你醒了?”有人和她說話。

林若安轉過頭去,身邊站著一位醫生。

“我怎麼了?”自己的聲音一發出,林若安就被自己嚇了一跳,這聲音太過沙啞。

“你懷孕了還受了驚嚇,受了點皮外傷,沒什麼大事,這瓶點滴打完就能出院了。”

“懷孕?”林若安瞪大眼睛問,有些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那個詞。

“沒錯,是懷孕,三周多了,怎麼也不注意點。平時多注意休息,你的身體有些虛弱,一定不能有精神刺激。”醫生吩咐道,打開巡房記錄本“唰唰”地記錄著。

林若安隻覺得上天與她開了一個玩笑。

讓她在這個時候懷孕。

林若安的手覆上自己的小腹,那裏,竟然已有了一個小生命。她有了顧行祈的孩子,有了一個心裏住著其他女人的男人的孩子。

他甚至可能,不會想要他們的這個孩子。

多可笑。

林若安閉了眼,嘴角勾起嘲諷的笑,忽然想到昨天的事情。

“請問……昨天和我一起送來的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

“那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在三樓病房療養著呢,剛才醒來,吵著要出院,路都走不穩就要出院,說是沒有錢治病,住不起院了……”

“也是個可憐人……”林若安喃喃自語。

“這世上可憐的人太多了。”醫生合上記錄本,走出去,“每個人各有各的難處。”

林若安沉默地看一眼點滴瓶,挎包裏的手機依舊是沒電關機狀態。

還好她的錢包還在。至少還能回得去。

這世上可憐的人太多,她連自己都來不及憐憫。

*

林若安在離開醫院之前,去三樓的病房瞧了一眼,透過玻璃窗,遠遠地望了一眼。

婁天碩,她昨天救下的那人的名字。

是個大氣的名字。

在醫院樓下結算的時候,林若安順便往婁天碩的醫院賬戶裏充了錢,夠他接下來的治療費用。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這是她母親常給她講的一句話。

隻是,她母親不在了。

林若安掩去眼底的黯然,獨自一個人走出醫院。

“你好,請問去哪兒?”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裏望一眼難掩疲憊的林若安。

“回家…….”林若安喃喃自語,靠在車窗邊上,習慣性地報出一串地址。

她實在覺得太累,在車上閉目養神了起來。

隻是覺得困頓,她覺得自己像是站在一個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從。

所有美夢像是一夜之間全部破碎。

父親入獄,母親去世,麵對著林家的分崩離析,顧行祈朝她伸出了手,她以為他是她的救命稻草,卻不知道,當她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掌心的時候,自己踏入的是光明的通道,還是一片黑暗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