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如豆,暈開了夜的黑。
舞陽獨自一人枯坐在窗前,夜風夾裹著斑駁漆黑的樹影不住的擊打著窗欞,一顆心便也隨著這搖曳的樹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終是不能安穩地停在腔子裏,眉頭微微鎖緊,無限往事漸漸堆壓在心頭,壓得難以呼吸。
室內無人,隻有一爐迦南沉香嫋嫋依依相伴。舞陽信手拿起案上的一隻打磨精致的四縭銅鏡放到了麵前,一張很平凡的臉,若是放在男子身上,這是一張還算清秀都雅的臉孔;若是屬於女子,這便是沒入人群即刻消失的尋常麵皮。為了變成今日這張臉,為了祛除身上的女人氣,她付出的是非人代價。
鏡中人嘴角輕輕扯動,一勾譏刺的冷笑掉了出來,象一把鋒利無比的血刃狠狠的刺了過來,舞陽下意識地一閉眼,眼眸睜開時分,閃過無限寒涼。
江河逆轉,光陰倒流。三年前的一情一景便清晰地刻在腦海,軒轅一醉曾經的話一字字,一句句,一聲聲,便如這殺人不見血的刀將自己切割的體無完膚,錐心刺骨。
……
“舞陽,你即刻動身。”天機子看著正在仔細勾勒描繪地圖的舞陽,深深歎了口氣,神情異常嚴肅。
“師傅,何事遣徒弟下山?”舞陽急忙放下羊毫,垂首侍立。
天機子看了一眼,咂摸一刻,這才緩緩說道:“孩子,往事為師不想多說,你都已經清楚。”
舞陽抬眸看見師父欲言又止,心裏奇怪,急忙走近師父,扶著他老人家坐下。提起桌子上的茶壺,給師傅斟了一杯茶,恭恭敬敬遞給了師傅。天機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愛徒,風華絕代,端莊沉靜,一張臉已經足以讓世人驚歎,自己也暗暗搖了搖頭。
愛徒做事冷靜,中規中矩,父親母親不過幾年的教導居然已經深深植入她的心,指導著她的一言一行。怎不由得自己喜愛,恨不得將一身所學悉數教與她。
“……舞陽,此事雖於理不合,事發突然,既然處在江湖不能顧及許多。”
“這,這?!”舞陽的臉騰地紅了起來,一張端莊清秀的臉霎時象沁出了一層血。“師傅,這怎麼可以?我是——”
“雖是於理不合,卻不算逾钜。”天機子看著徒弟不情不願的臉,甚是心疼。“總有師傅將來主持大事,他不敢小瞧了你。權宜之計,也是為救他。”
“這——”舞陽雖然出事冷靜,此刻卻也變顏變色,臉上陰晴不定。抬眸看看師傅,知道事情斷無轉圜的餘地,不敢違拗,最後終於低下頭來。“是,師傅!”
“為師知道委屈了你,隻是如今內憂外患,做子民的總要舍小義成就大義。”
“舞陽明白。”
“青老會傳你一手新的功夫。徒兒,你放心,總有師傅替你做主。”
“是!”舞陽麵上平靜下來,心裏卻是做酸。“舞陽幼失所恃,全憑師傅做主。”
“暫且忍耐兩年,如今已經有些眉目,待為師徹查清楚,定要為……討還公道。”
“謝師傅!”舞陽抬眸看著師傅,邁步走到師傅身側,不再言語。
趁著漆黑夜色,舞陽仰麵看看混沌蒼天,無星,無月!心底不禁油然升起一絲歎息。
掩上麵紗一身俱裹在黑色鬥篷裏,快步走向不二橋,莫問一人早已經提了燈籠在橋頭恭候。看見舞陽嫋嫋行來,急忙躬身施禮,舞陽隻是輕輕點頭,卻並不說話。莫問心裏也自忐忑,卻溫和地伸手示意向前走。
舞陽眼神瞟過莫問,並沒有吐出一字,隻是跟在莫問的身後安靜地向裏麵走去。似乎在專注地走路,心無旁騖。
莫問側目偷偷打量著來人,體態輕盈,隔著麵紗,看不清臉上容顏,隻覺得一雙眼睛清澈幽深。想著老人家的吩咐,心底明白來人絕非尋常女子,她的腳下半點聲音皆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