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鎮北十餘裏地外的黃土崗野樹林內,一白一紅兩個矯健身影佇立在已經被剝了皮的古槐前。樹上兩隻宿鴉見得人影,忒地一聲鼓翼飛起,又不甘心辛苦築起的老巢,在半空振翮盤旋,遲遲不肯離去,兀自呀呀聒噪。
軒轅一醉以手觸抵二寸有餘的切麵,眯起了眼睛,一顆懸在腔子裏的心忽上忽下不能消停。
“當時刻的什麼字?”
“梅老說刻了一個‘口’字,四四方方的‘口’字。”紅衣急忙走上前來解釋著,心中十幾個水桶七上八下的亂搖。“那個墓碑就是……夫人拿出玉玨的地方。”
軒轅擰身走近墓碑,不過是一座尋常人家的墓葬,看年代已經久遠,想是許久無人祭掃,風吹雨淋,墓碑上的字已經模糊不清。
軒轅一醉馬不停蹄趕到桑榆鎮,出現在季良和紅衣眼前的一刻,直驚得二人瞠目結舌。季良終於明白舞陽在自家王爺心中的地位,心中喟歎一聲,心中難免沮喪。
卻已經不能置喙。
軒轅獨自一人暗地裏檢查了虯鬆和墨菊的屍身,趁著知節昏迷又檢查了他的傷口,這才吩咐將二老裝殮齊整移入金絲楠木棺槨,暗衛營撥出十人護送棺槨運回京城外十裏的知雲寺,停厝在彼,等他返回京師再行安葬。隨即帶著紅衣奔向出事地點勘察。
如今看著這樣一個地方,隻覺心中酸澀,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真是彎彎腸子,藏個東西也找這麼個陰森森的地方。”
眼睛微微掃了掃周圍,這裏雖不是亂葬崗,卻也是東一座西一座,聳立百十個墓葬。中間艾蒿遍地蓬草亂生,偃偃伏伏,倏爾驟動,有狐兔野鼠之類出沒。
“地圖!”食指一伸,軒轅一醉並沒有回頭。
紅衣急忙將一卷素白絲綢拿出,季良已經在上麵細細描繪了墨菊和虯鬆、知節出事的地點,周圍的山崗,樹林,溪流等描述的甚是詳盡。
軒轅一醉看了一刻,長身而起,躍上一株參天古樹,放眼望望,遠處山巒疊嶂,連綿起伏,西北角一處如帶的清亮纏繞在山腳下。
“瀾溪?”廣袖翻飛,猶自攜著清晨的霧氣。
“右側穀底便是瀾溪!”紅衣見問,急忙回答。他已經反複勘察了幾次,毫無所獲。“除了夫人擊殺的燕字雙雄,現場再沒有留下屍首。”
“等了這麼久,他……終於出手了。”軒轅一醉食指在地圖上漫無目的的劃過,深邃瞳眸亮了一下。
“王爺,夫人怎麼辦?”聲音裏隱隱有著一絲焦躁。
“她就在這附近,著地鬼慢慢搜尋,大隱於市,她……”
噝的一聲,白綢劃破。
紅衣的眼神隨著修韌手指方向,那漏的地方赫然一座鎮甸——桃花鎮。
軒轅一醉提足便走。
“王爺,屬下前去——”紅衣一急,急忙飛身跟上,恍惚聽見前麵一聲幽幽歎息,直疑心自己聽錯了。“哨鷹傳訊,陛下要著太子齊王探病。”
“理他……”軒轅一醉恍似未聞,腳步不停。“紅衣,本王後悔放她出來,一旦——”
言罷深深歎了口氣。
“……王爺!”冷不丁聽軒轅一醉說了這樣一句,紅衣嘴張了張,半天隻說出兩個字。
“若時光可以倒流,本王情願放棄初衷,隻要她安心留在我身邊。”軒轅一醉的嘴抖了抖,幽幽的話又吐了出來。
紅衣的眼底閃過詫異,素來沒有聽過這般如此,如此這般的言辭。
時光豈能倒流,每一個步驟,每一次選擇,都是王爺製定的,人生如棋局,是什麼時候那幾乎執掌棋局的天神,入了局,入了戲,為一枚棋子癡迷如此。
待要深問,那個如鬆的身子早飄忽不見。
隻剩下紅衣一個呆呆發怔。
“王……王爺……”
“本王去桃花鎮,……你去傳令季良按原計劃行動。”
遙遙一聲傳來,人早遠了。
紅衣待要追隨,已經不見了主子的影子,想了想不再跟隨,策馬揚鞭迅速返回了桑榆鎮的臨時行營。
“王爺何處?”季良看見紅衣一個人回來,心裏一驚,劈麵就問。
“王爺去迎夫人了。”紅衣有些頹喪,低聲回答。
“糟了!”季良誒了一聲,手中的烏金扇子敲在了紫檀靠椅上。
“季總管,王爺運籌帷幄盡在鼓掌之中,何須急躁?”紅衣看見季良變顏變色,好生奇怪,不由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