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涵一時間不知回答些什麼好。空氣裏彌漫著的,隻有兩個人的沉默。

這算是葉誠對她的認可嗎?為這一刻,她曾經等待了那麼久,等得幾乎看不清自己了,可是真正到了這一天,她心裏卻沒有漾起什麼波瀾。

她實在太渴望得到葉誠的認可了,所以,她甚至感覺這一刻自己是在做夢。

“謝謝。”感動過後,蘇涵隻說了這兩個字。她有太多的感觸想要抒發,那些過去的滄桑與感動,全都化為了這一句感謝。

葉誠微微點頭,嘴角掛著慈愛的笑意。

他接受了蘇涵的這句“謝謝”,其實他才更想要感謝她。是這個小女孩讓他明白了許多幾十年都沒有想通的道理,也是蘇涵,帶他走出了傳統思維的死胡同,讓他了解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比權力、比金錢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

蘇涵是質樸的,沒有經過社會裏汙垢的侵蝕,她的心很明淨,始終秉持著最原始的美好與單純。葉誠現在也相信了,這個女孩是真心愛著他的兒子的,她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無論什麼。

這種難能可貴的愛,如果錯過了,今生還會再有幸遇到嗎?

葉誠微微眯起了雙眼,凝視著蘇涵的臉,陷入了一場長時間的沉思。他之前的所作所為,究竟是為了葉俊軒好,還是害了他?

“您不需要安慰我的,我有自知之明。”蘇涵苦澀地笑了笑,抿著嘴唇,又繼續說道,“我之所以這麼做,並不是想圖個結果。隻是如果現在離開軒,我的良心會很不安,所以……”

說到一半,她情不自禁地捶著自己的胸口,神情顯得很痛苦。

蘇涵一直覺得,葉誠是在憐憫她,可憐她,並不是真心實意地想對她說這番話的。他是高高在上的葉家一家之主,怎可能對她說些柔情的話?他一直想要趕她走,因為看不起她的出身,這些她都知道。

“我如果想趕你走,也就不會和你說這些了。”葉誠緩緩站起身子,背著手,故意不去看蘇涵。

蘇涵微微抬頭仰望著葉誠,他的背影在陽光下顯得高大而神明。

他是神,是葉俊軒的神,也是她的神。葉誠的話便是神的旨意,他們都無法違抗。

她不明白葉誠為何要對她說這些話,他們之間其實沒有什麼和諧的共同話題,每次有交集的時候,除了衝突還是衝突。她在他眼中一直是一個蠱惑人心的妖精形象,都是因為她,他的兒子才會“誤入歧途”……

“就算季景陽不是害死您妻子的凶手,您也照樣不會接受我的,不是嗎?”事到如今,蘇涵也不需要委婉什麼了,她把一直以來想說的話直接說出了口,“我身上沒有值得您接受的地方,就算您暫時被我‘感動’了,到頭來,總有一天您還會嫌棄我的。”

蘇涵不得不把這些話挑明,她不需要憐憫和同情,而是需要對方真心實意地接納自己。如果她要低著頭在葉誠麵前生活,她寧願摒棄這段難以割舍的感情。

葉誠微微哼了一聲:“我問你,你恨過自己的父親嗎?”

“父親”一詞說出口,蘇涵的心瞬間變得沉重了。

她恨過季景陽嗎?她曾無數次問自己這個問題,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她恨他,因為他沒有對母親負責,也沒有對她這個女兒負責,現在他死了,她心裏並沒有太多的悲痛,因為,他們原本就沒有什麼情感上的交流,那個男人走了,她也理所應當地不會為之動容。

“恨,非常恨。”就算她對季景陽的感情沒有到達“非常”的程度,她也依然還是這樣回答了。她隻希望自己在這件事的態度上更果決一些。

沒想到葉誠又微微笑了。

“你的父親是一個很優秀的男人。早些年的時候我們也曾經有過交情,他的商業能力很強,在經商方麵我是自愧不如的。”葉誠突然把話題一轉,自言自語地說了起來。

這是對季景陽的讚美之辭,而且是從葉誠口中說出的。葉誠極少主動讚美什麼人,蘇涵好像還是第一次聽到。

季景陽也許曾經是一個沉穩老辣的商業精英,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對於他的追憶又有何必要呢?

蘇涵隻得黯然神傷地苦笑了一聲:“可惜,他不是一個好父親。”

葉誠和藹地拍了拍蘇涵的手背:“人生在世,最無奈的就是無法選擇的出身,以及無法選擇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