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卷西風12(1 / 2)

第二章 蘇曼麗的刀

蘇曼麗的刀,掛在客廳,掛在電視牆上。青銅的刀柄,青銅的刀鞘,古老複雜的紋飾,冷的色澤和光輝。推開刀柄,刀鋒薄如禪翼,寸寸寒光逼人。將一根頭發靠近刀鋒,吹一口氣,發梢掃過寒光,卻是完好無損。——它不能夠吹鋒斷發,我卻感覺呼吸和目光被齊刷刷斬斷。

蘇曼麗告訴我,刀是以前的男友送的。以前的男友送她刀,當然是兩斷的意思。他們斬了亂麻,所以我進入到蘇曼麗的生活。現在我是她的男友,可是那把刀,時時讓我不快。

一把刀也可以是紀念品。還可以是警告。夜裏我擁著蘇曼麗,感覺刀鋒從刀鞘裏飛出。它打起呼哨劃開黑暗,在我身邊盤旋不止。白天我再一次對蘇曼麗說,扔掉這把刀吧,或者送人。蘇曼麗說你怕了?我說我怕。不過我怕的不是刀,而是你。蘇曼麗說你是怕舊情複燃?我說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有時候一把刀和一朵玫瑰,好像沒有什麼區別。蘇曼麗就笑了,露出兩隻可愛的虎牙。她轉身收拾行李,將衣服和牙具盒塞進一個鼓囊囊的大包。她將出差數曰。她就像一隻南征北戰的天鵝。

蘇曼麗將刀摘下,輕輕撫摸,又掛上牆。刀終於沒有隨她同行。它曰日與我對視。

朋友過來喝酒。酒後,用那把刀開了西瓜。朋友對刀愛不釋手,他把刀揣在懷裏,試圖帶走。我說這是蘇曼麗的刀。朋友說她人都歸你了,—把刀子有什麼?朋友說得有道理,不過我得請示一下蘇曼麗。我給她打電話,關機;再打電話,還關機。夜已經很深,我去門口小超市買煙,待回來,已經不見了朋友和力。我點燃一根煙,睡眼朦朧。我想明天我一定得把刀子追回。刀是蘇曼麗的,對她來說,那把刀代表了很多。蘇曼麗隻是我的女友,她並不完全屬於我。當然,包括那把刀。

可是,那把刀卻從此不見。

朋友說他明明記得將刀揣在腰間,一路上用手抓著,怎麼就不見了呢?我問他你打了出租車吧?朋友說是打了出租車,可是下車的時候,刀明明抓在手裏。朋友努力回憶昨夜的情景,我卻對刀子能夠失而複得不抱任何希望。很顯然,那時朋友的手裏,也許僅僅抓著自己的腰帶。

可是我怎麼對蘇曼麗解釋呢?我怎麼解釋都沒有用。她不會相信我的。她會以為是我故意扔掉她的刀子,連同她的過去。

蘇曼麗按時歸來。她把行李丟在地板上,人坐在沙發裏喝咖啡。她的目光掃過電視牆,愣一下,然後狠狠地盯住我的臉。我說,是被我扔掉了……我喝多了酒,去了海邊,把刀當成石頭扔進了大海。蘇曼麗放下咖啡杯,低聲說,我早知道你不會放過那把刀。

我把刀子當成了石頭……

可是這怎麼可能?

我喝多了酒……

你認為我會相信嗎?

我想我和蘇曼麗的故事也許要結束了。卻隻因為一把刀子。蘇曼麗絕不肯原諒我。我知道,所有的女人都不會原諒同床共枕的是一位自私小氣的男人。

蘇曼麗盯著對麵的電視牆,那上麵空無一物。突然她轉過身,靠緊我。她說,麵你下了決心。

她的話讓我莫名其妙。我攬住她。

她又說,麵你讓我下了決心。

我想我開始明白一些什麼了。我把她攬得更緊。

蘇曼麗開始抽泣。她告訴我,那其實是她的刀。她把它買來,掛在牆上,期待某一天送給從前的男友。她希望與他一刀兩斷,可是,她似乎總也下不了決心。

那麼,現在呢?我問她。

蘇曼麗擦一把眼淚,衝我笑笑。然後,她認真地說,我們結婚吧!

太陽裙

乳白色的太陽裙,陽光下亮得刺眼。是父親為她買的,父親是村裏小學的語文老師。她興奮地穿上,跑到院子,將自己旋轉。太陽裙像葵花般澱放,笑聲飄灑小院。那是村裏唯一一件太陽裙,或許也是鎮上唯——件太陽裙。她沒有穿出去。她在等待六一,或者校慶,或者國慶。在一個重要的日子裏,她的太陽裙會讓人們驚羨。一個漂亮的小姑娘。一朵漂亮的太陽裙。

每天放學,她都要套上太陽裙,在小院裏舞蹈。父親和母親是她的觀眾,他們為她鼓掌和叫好。然後,她把太陽裙脫下,摘下每一粒細小的塵埃,小心冀冀地疊好和放好。她常常做夢,夢中的太陽裙飄啊飄啊,飄到天上,幻成族族白雲。她醒了,笑了,停不下來了。她盼六一。最好明天就是。最好現在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