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和婆娘下地去了,劉大耳朵一個人留在家裏看電視。中午他們回來,哥哥和電視都不見了。婆娘說是不是哥把電視抱去換酒喝了?弟弟說不會吧?直等到晚上,劉大耳朵才從鎮上搖搖晃晃地回來。弟弟問電視是不是被你拿走了?劉大耳朵說是被我借走了。弟弟問哪兒去了?劉大耳朵拍拍肚子,打一個酒嗝,說,在這裏呢。然後他從口袋裏掏出二百塊錢。他說這是剩下的錢,還夠喝上半個月。
那天弟弟動手打了劉大耳朵。他不是心痛自己的電視,他是心痛自己的哥哥。他想哥怎麼能這樣?兔子還不吃窩邊草,他怎麼能偷到自己的弟弟?
弟弟從此不讓哥哥再踏進他的家門。劉大耳朵隻好再一次對村裏人下手。村子幾乎被他偷個了遍。派出所他也進去過幾次,每次都是弟弟花錢,把他保出來。盡管弟弟不願意,可是他沒有辦法。這世上,劉大耳朵隻剩下弟弟和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娘。
弟弟以劉大耳朵為恥。他不貨意見到他,談起他。有時,他甚至對自己的親哥下了最惡毒的詛咒。
劉大耳朵繼續偷雞摸狗,一連好幾年。
那天劉大耳朵偷了兩隻雞,被發現,被追著打。追他的是三個兄弟,是村子裏的霸王。劉大耳朵倉皇逃竄,跑到了河邊。追兵越來越近,劉大耳朵慌亂之下,眺下了河。是冬天,河水雖未結冰,卻是冰涼刺骨。劉大耳朵在河裏撲騰了幾下,就沉了下去。三兄弟拿了扒勾撈,直撈到天亮,才把劉大耳朵從水裏撈出。屍體早已僵硬。
弟弟聽了哥哥的死訊,很傷心。可是很快他就有了一種輕鬆的感覺。不僅他,除了娘,村裏的所有人都有這樣一種感覺。
娘死前,把劉大耳朵的弟弟叫到麵前,她說,你不要恨你哥。
他說,我不恨。
娘說,你知道你哥的耳朵是怎麼沒的嗎?
他說,凍掉的。
娘說,不是。你們在井裏餓了兩天,馬上就要餓死了。我去救你們的時候,你哥抱著你,一隻耳朵已經沒有了。你在他懷裏,滿嘴是血。你們都昏了過去。
他愣住。他說難道是我啃掉了哥的耳朵?
娘說,不知道。反正我見到你們倆的時候,你滿嘴是血,你哥少了一隻耳朵。
他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娘說,這事沒人知道。你,你哥,村裏人,都不知道。也許不是你啃掉你哥的耳朵,也許就算你不哨他的耳朵,也餓不死。
娘的話前後矛盾,讓他聽不明白。可是他還是嘔吐起來。他吐了很久。他一邊吐一邊哭。他希望這不是真的。
收拾娘的遺物,他發現一個本子。本子是哥哥的,是他讀初中時寫下的曰記。娘不識字,她對所有寫有字的紙片,都視若神明。他翻到其中一篇,有這樣一句話:
弟弟啃掉了我的耳朵,我的生命中,不再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