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
秦夫人倚在臥榻上,神色寥落。熟悉的腳步聲自室外一直到近前,她撫了撫額角,口中逸出一聲輕歎,無限哀婉。
秦墨落座後,命下人退下,又關切地問道:“在為芳菲的事憂心?”
“你叫我如何安之若素。”秦夫人剛一開口,眼角便已濕潤,“嫣兒的婚事,我已是內疚不已,近來夢中常被淺薇姐姐責怪。可你說王爺非池中物,我們又無力抗命,也隻得認了。可芳菲——老爺,我們隻有這一個女兒,況且,她還隻是個孩子啊。”
“婦人之見。”秦墨出言申斥,語氣卻是和風細雨的,“再有兩個月,芳菲便滿十三歲了;而明年,便是三年一次的選秀。皇帝年事已高,這兩年又纏綿病榻,選秀自然是為太子、皇子選妃。難道你願意芳菲走嫣兒的路?”
“可是——”秦夫人掏出錦帕擦了擦眼睛,“那江湖中人又豈是可以托付終生的?”
“有何不可?”秦墨目光炯炯,“身在江湖不假,卻也富甲天下。芳菲嫁過去,可享一世富足安逸。”說著,語調多了幾分悵然,“這仕途路,諸多變數,頗多坎坷,你我這半生深受其苦,還不夠麼?”
秦夫人不由得想起了這些年的擔驚受怕、步步為營,何止一個苦字一個累字可以涵蓋。
見夫人神色有了緩和,秦墨又笑道:“況且,如今隻是將親事定下,芳菲出閣,是兩年之後的事情。”
“那邊肯等?”秦夫人語聲中有了幾分欣喜。
秦墨一頷首,道:“你當我把芳菲的婚姻大事當做兒戲麼?若是毛躁的登徒浪子,我豈會輕易應允下來。”
兩年光景,甚至用不了兩年,會發生諸多是非,說不定連皇帝都會易主。那麼,把這段時間當做一個拖延的期限,也未嚐不可。心念轉動間,秦夫人深鎖的雙眉逐漸舒展開來。
此時的喬嫣已將滿臉驚愕收起,柔聲詢問芳菲:“那人可是你洛揚哥哥的親信?你可見過他?”
“他是洛揚哥哥江湖上的好友,雖然見過兩次,卻不曾對他留意。”芳菲仰起小臉看著喬嫣,“姐姐,那詩詞歌賦中的男女之情皆是酸腐之人亂寫的吧?”
喬嫣為之惻然。眼前的芳菲,容貌要比實際年齡顯得更小,在她眼中,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童,卻是實實在在地定下了婚事。她總是不能很好地融入這個時空,不能坦然接受女子過早出嫁這個事實。過早地嫁了人,還有什麼風花雪月,又從何處去尋得詩詞裏的郎情妹意。可眼下,她隻能寬慰芳菲,言不由衷地道:“時日長了,自然能夠日久生情。”
“來之前,我去找父親哭鬧,他說,那邊在兩年後才迎娶。那時,我便與姐姐如今一般年紀了。”芳菲的小手撫弄著錦被上的花紋,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隻盼著到那時,我已像姐姐這般鎮定聰慧,不再害怕。”
有時間成長、成熟,又是古代的女子,十五歲的秦芳菲,想來要比今時的喬嫣穩重、內斂。喬嫣輕輕噓出一口氣,略覺心安。
芳菲蹙了蹙眉,道:“隻是有一點,定下親事之後,我便不能再如常隨意走動了。”
喬嫣隻覺得心頭一空,著實地落寞起來。
芳菲的煩憂轉瞬即逝,隨即有了幾分慶幸,“幸好這兒是王府,洛揚哥哥也不是講那些虛禮之人,仍舊可以來和姐姐學琴。”
“那就好。”喬嫣璀然一笑,親昵地摸了摸芳菲通透的小臉,懸起來的一顆心終於放回了原處。到了這方天地,真心待她的人少,能夠交心的人更少,若是可能,她自然希望每個在意的人都近在眼前。
又說了一會兒體己話,芳菲懂事地起身道別:“姐姐安心養傷吧,我過兩日再來探望。”
喬嫣也就沒有挽留,吩咐蝶衣送芳菲出門,自己則百無聊賴地翻看詩書。
掌燈的時候,風洛揚回來了,給喬嫣把完脈,就一直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喬嫣狐疑地問道:“王爺有話說?”
風洛揚舒適地倚著床頭,右腿抬起,鞋子不管不顧地踩到床上,右手隨意搭在膝頭,“刺客被人送到了王府,你猜是誰?”
“王爺要問的是送刺客來的人?”喬嫣看著床沿上那隻腳,強忍下了皺眉的衝動,想了想又道,“我應該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