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想吃一頓?氿浱?(1 / 1)

軋餄餎條有專門的工具,叫餄餎床,是一個直徑十五公分左右底端像篩子一樣的圓柱形的鐵管,放入麵團後,用帶著長長的力臂的木頭墩子在上麵使勁壓,麵團透過底部的篩子網眼被壓擠成細長條,就是餄餎條了。現在早已實現機械化,改成電機帶動的了。由於軋餄餎條的麵是濕麵,不用幹麵撲,所以餄餎床都是支架在大鍋上,直接把麵壓到鍋裏去,方便又省事。

跟朋友閑聊,聊著聊著就說起童年愛吃什麼食物來。朋友說他最愛吃高粱米水飯放豇豆,家做的大醬一碗,大蔥兩棵,外加蘿卜纓一盤,那滋味要多爽有多爽。

我說我想吃的是餄餎條。

說時,我仿佛一下子聞到了餄餎條的清香。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餄餎條,拌上半碗茄子丁做的鹵子,美好幸福的童年便從遙遠的記憶深處向我走來。

小時候,家家生活貧困,餄餎條是不能隨便吃到的。父親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家藏萬貫,不可餄餎條當飯。意思是糧食太金貴,那樣會很浪費,這家人不會過日子。

製作餄餎條的主料是優質的高粱米麵。父親一大早牽著毛驢出去,毛驢托著一麵袋籽粒飽滿的高粱。父親去三裏地外的米麵加工廠加工成高粱米。回來時弄一身糠,舍不得扔掉,脫掉外衣往豬食槽子裏抖落。母親將高粱米用溫水淘洗兩遍,淘米水母親不扔,說有營養,留著給豬做泔水。待高粱米水汽不多略有潮濕的時候,母親就帶著我們去碾道壓碾子。母親一直以為用碾子壓出的高粱米麵要比加工廠的機器製造出來的好吃。

主料有了,還缺輔料。母親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罐頭瓶子,裏麵有一些褐色的麵麵。別誤會,那麵麵絕不是什麼雞精雞粉什麼的。說來,你可能會不相信,那罐頭瓶裏盛的是榆樹皮的麵。實際上,想吃一頓餄餎條的想法早在頭年冬天就已經開始醞釀了。

天一上凍,父親就開始閑不住了。扛一鎬頭上山轉悠,在一土坎下發現一個大榆樹墩。開始動手挖,天寒地冷,父親竟然幹出了一身汗。榆樹墩子很頑固,七扭八錯地往土坎子裏鑽。日頭偏西終於被父親斬斷最後一根“腳”。爺幾個拴上繩子往家抬,老遠一看像抬一頭小毛驢。我問父親為啥這大冬天費勁地挖榆樹墩,夏天來不行嗎。父親嘿嘿笑,說這裏麵說道多著呢。冬天的榆樹皮是凍茬,好往下扒。夏天就不行,榆樹皮黏性大,不好扒。我不信,一試,父親說得果然有道理。扒榆樹皮有竅門,拿一錘子敲打樹幹,幾下榆樹皮就與樹幹分離了,往下扒皮就很容易了。

母親把榆樹皮外麵迸裂的老皮用刀剪掉,剩下的樹皮嫩肉放烈日下暴曬烘幹。掰成一小塊一小塊,上碾子壓。壓出的頭兩遍榆樹皮麵扔掉不要,要第三遍和第四遍壓出的精華。一棵榆樹其實出不多少榆樹皮麵,這精提細煉的過程很麻煩。母親是個過日子好手,所有的東西都能夠物有所用。壓過的榆樹皮渣子都不扔掉,摻點遼西的黃土和成泥,能做出造型別致的泥火盆來。摻上榆樹皮渣子糊成的泥火盆保溫性能好,耐燒。

話扯得遠了,不過這絕對與吃餄餎條有關。如果餄餎條裏不放榆樹皮麵,味道不好吃,入口也不爽滑,失去了特有的清香。餄餎條裏摻榆樹皮麵其實是增加麵的黏性。將高粱米麵用開水燙,摻上兩匙榆樹皮麵,先用筷子拌,不燙手後再用手和。鍋裏燒一鍋開水,餄餎條床子架在鍋上,將和好的麵團做成拳頭大小的劑子,放進餄餎床子裏壓。餄餎條便歡快地躍進水中,打個滾浮上來,就可以撈出來吃了。

老家的餄餎條床子是梨木做的,是那種很多年的老梨樹。這樣的餄餎條床子壓出的餄餎條筋道滑爽,味道清香。鹵子可以現做,菜園裏有啥就做啥。扁豆角,茄子苞,黃瓜紐,母親的一雙巧手調劑得我們百吃不厭。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餄餎條了。年初,我在一家酒店又看到了餄餎條。趕緊吃一碗,卻再也找不到當初那種回味綿長的感覺了。我曾給老家的母親打電話,把想吃一頓餄餎條的願望告訴她。母親笑著說,高粱米麵倒是能夠找到,就是沒有地方挖榆樹墩去。你爸腿腳不行了,上不去山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聽著聽著竟然濕潤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