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新世說 孝子運
一、沒病去醫院
臘月二十那天，馬老漢早早地起床，對老伴說：“我得去醫院了，今年咱家準備在醫院過年。”
老伴糊塗了：“你沒病沒災的，去醫院幹嗎？知道你是公費醫療，全額報銷，可大過年的在那裏多晦氣？再說了，兒女們回來了天天往醫院跑，誰願意呢？”
一說起兒女，馬老漢就氣不打一處來。四個兒女，都在外地工作。大兒子做生意，在佛山開了一家瓷器廠，生產骨瓷等高檔生活瓷器，一雙女兒都送到英國讀書了；二女兒是公務員，在省城教育廳做廳長的秘書，兼任廳長辦公室主任，可謂是廳長麵前的紅人；三女兒在一家投資公司工作，薪水豐厚，光年終獎都能拿二十多萬；最不濟的是小兒子，大學畢業後浪蕩了幾年，做歌手唱搖滾，把自己搞成了流浪漢，在地下通道裏抱著吉他嘶啞著喉嚨唱著不知所謂的先鋒歌曲。馬老漢動用以前的關係，給他在縣城謀了個公務員的職位，這小子卻死活不願意回來。不過，他不知怎麼的做了演員，先跑龍套，後來出演了一些匪徒、流氓等角色，逐漸成了一個有些知名度的專演反派的演員……
這副兒女的陣容，足夠一般人幸福了，馬老漢有啥氣的？馬老漢生氣很簡單，連續三年，家裏過年沒有團聚過了。去年，四個兒女，隻回來一個老二，還在家裏晃了一下就沒影了。滿滿一車後備箱裏的禮品，馬老漢一個也沒動，都扔掉了。
兒女不回來的理由，都是忙。大兒子生意忙；三女兒則是因為股市在大年三十那天還開市，所以沒法回來；小兒子的演藝事業蒸蒸日上，參演了一個大導演的大製作，大年初三就要開工了，劇組放假那幾天，他還得跟女友一起回女友家呢……總之，老兩口過了一個冷清的年。
所以，馬老漢就想了這麼個主意。老子得病了，你們再忙也得回來吧。他精神煥發地到了醫院，說住院，醫生就得趕緊給他住院，因為這個老爺子以前是洪武縣的縣長，後來是副書記，後來是縣人大和縣政協的主席，最後才是退休幹部。老爺子以前的秘書現在都成洪武市裏的領導了，你說誰敢得罪他？
這次住院效果很明顯，臘月二十八，兒女們就都回來了，病房裏烏啦啦地湧進十幾口人。隻是，一談話，煩心事不少。大兒子的瓷器廠生意不太好，因為產品主要是出口歐美，現在歐美經濟不太好，產品出口受影響。馬老漢疑惑地問道：“出口不行，那就在國內賣唄。我都搞不懂，你那瓷器，賣到國外，價格也不高，比國內的東西還便宜。還有，咱們這裏的特產是槐花蜜，但老百姓能吃到正宗的槐花蜜卻很難，90%都出口日本了，剩下的10%也特供了，唉，好東西都便宜外國人了。”
大兒子苦笑說：“也想過內銷，但是國內物流費用太貴，貨從佛山發到內地，光高速收費就讓人受不了。還有雜七雜八的營業稅增值稅啊什麼的，都是成本，這些費用最後都落在產品價格上，不賣貴就賠錢，賣貴了沒人要。你想想，廣西的香蕉，一毛錢一斤都沒人要，咱這裏的香蕉至少兩塊錢一斤。反正，生意不好做，今年運氣太不好了，我不想做工廠了，投資了股市，誰知股市又套牢了，幾百萬的資金都在裏麵，唉……”
大兒子一把辛酸淚，讓馬老漢也開始心痛起來。大兒子也不容易，看似很有錢，但兒女在英國讀書，每年幾十萬。外國人現在也很排外，為了讓兒女不受歧視，享受國民待遇，大兒子又在英國購置了房產，這樣才為兒女辦理了國籍。在國內做生意，不行賄不偷稅漏稅就賺不了錢，活得蠻累。馬老漢的權力隻能在小地方能用，出了這個地方就鞭長莫及了。
馬老漢隻能寬慰大兒子：“跟很多人比起來，你已經過得不錯了，別不知足。天塌砸大家，炒股又不光你一個人賠，你又不是急著用錢，慢慢等吧。”
大兒媳婦在一旁接口說：“就是，等咱兒子畢業了，就在國外找份兒工作，咱也出去，以後，他二姑三姑小叔，都能出去……”
馬老漢“哼”了一聲，大兒媳婦反應過來，繼續說道：“他爺爺奶奶也去國外看看，我們給你們寄機票……”大兒子撇嘴說：“咱爸做縣長時，去過一百多個國家，差點兒去月球了，還差你那張機票……”
老媽嗔怪道：“什麼去月球了，你還不如說你爸快升天了，多不吉利！”
大家夥兒笑了起來。
二、老漢為兒女改運
不管怎麼說，兒女們都回來了，馬老漢立即準備出院回家。回到家後，大家齊心協力將房子收拾了一通。房子是座二層小樓，前後都有院子，院子裏能停兩輛車，其他車輛就停在小區外麵。小區的車位比較緊張，馬老漢感歎說，以前建這個小區時，設計師考慮到這是一個官員小區，所以預留了很多車位。沒想到形勢比人強，短短幾年，車位就不夠用了。尤其讓馬老漢憤怒的是，不少官員嫌這個小區落伍了，搬到新建的小區了，這個小區混進來不少暴發戶。隔壁鄰居，就是一個賣地溝油而發達起來的家夥……
說到這裏，馬老漢忽然對大兒子說道：“既然你在南方的廠不好做，那就把廠搬回來吧。”
廠子搬回來的好處很多，人工便宜，土地也便宜，還離父母近點兒，老爺子的權力也能庇佑。大兒子怦然心動，馬老漢很有經驗地說：“大孫子不是有英國籍嗎？讓他在英國注冊個公司，再弄幾個手續，你那廠子就是外資企業了，現在上上下下都講究招商引資，我再出麵疏通疏通，搞塊便宜土地是沒問題的……”
薑好是老的辣啊。大兒子很高興，廠子搬過來的話，原來的廠光土地都能賣不少錢啊。回來後，利用外資企業的身份，先搞塊土地，工業用地價格便宜，過幾年，找關係將工業用地搞成民用住宅，開發房地產，那簡直是暴富的最快捷途徑了。隻是，他擔心爸爸退休了，影響力不在了，馬老漢笑著說：“你忘了，你二妹在省城做著官呢……”
馬老漢腦子極聰明，他從大兒子的危機中，看到了讓兒女們都回到自己身邊的新希望。他的算盤是，大兒子辦廠，這個廠子大家夥兒出資，二女兒用權力，三女兒在投資公司多年，在銀行方麵的關係比較多，貸款比較容易。至於小兒子，已經小有名氣，做個形象代言人也不錯，肥水不流外人田……
誰知，馬老漢的美好設想被二女兒生硬地打斷了：“爸，省城高新區教育局局長的位子，我沒搞成……”
馬老漢非常吃驚，因為他以為二女兒做局長的事已經板上釘釘了。前段時間，省城高新區教育局局長雙規了，廳長向二女兒許諾，讓她去那裏做局長。二女兒給廳長做秘書做了五六年，什麼都奉獻了，真是功勞苦勞疲勞占全了，廳長快退休了，不給她安排個好去處太說不過去了。
馬老漢問哪兒出問題了，二女兒歎息道：“簡單唄，有更硬的關係啊。”
這時候，三女兒的女兒忽然插嘴說：“二姨，二姨夫咋沒回來啊？他做的燒白可好吃了，我想了好久了……”
大家都沒吭聲。老二是所有孩子中長得最好看的，也是最聰明的，大學畢業後，又嫁了個非常帥氣的老公。老公在大學裏教書，現在是教授，還是博士生導師，性格好，為人也正派。但前年兩個人就開始鬧離婚，二女婿那裏一點問題都沒，出問題的，自然是這裏了。因此，馬老漢一點指責女婿的話都沒有，沒辦法，二女兒在他身邊多年，得到了他的真傳，認為權力就是最強大的武器，女兒追求上進，馬老漢是鼓勵的，但沒想到是，女人在官場上想獲取權力，除了才幹，美貌也是必須的。可現在，美貌也獻出去了，卻沒有得到期望的。馬老漢憤世嫉俗起來：“這個廳長，官做那麼大了，對女人的許諾還耍賴……”
罵過之後，馬老漢堅決打消了二女兒請求調離的想法，他讓她繼續留在那裏，慢慢地等待，終會有希望的。小不忍則亂大謀，忍一時也許就海闊天空了。二女兒不願意，她是惡心透那個腦滿腸肥的廳長了，看到他的禿頭就想吐，馬老漢安慰說：“想吐就吐，到衛生間裏吐完，還得笑臉相迎。這就好比黃鼠狼偷雞，既然啃了一嘴雞毛了，那就得想辦法把雞吃到肚子裏，而不是嫌雞毛惡心而離開。”
二女兒若有所思，看來，爸爸的話她是聽進去了。吃過午飯，她到院子裏給廳長打了個電話，聲音溫柔，雖然隻是說了些祝賀新年的話，但廳長很高興，她的心情也好了些。
三女兒的情況好一點，家庭和睦，丈夫在報社工作。兩口子收入不錯，但還是感覺錢少。孩子上小區裏的幼兒園，一年一萬八，兩口子都覺得難以承受，但人家幼兒園每次都爆滿，可見有錢人是太多了。因此，三女兒兩口受了刺激，想辦法掙錢。可兩口子怎麼折騰，似乎每年就那麼幾十萬，怎麼蹦都不會突破了。看著疑惑的小兩口，馬老漢指點迷津：“給別人打工，能富到哪兒去？你那投行，高學曆的人一茬一茬地進，你一個本科生能混到現在，很不容易了；還有你，在報社裏幹，就是當上主編，能掙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