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柏然聽到這句話,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比剛才伊蓧的臉色更白,就好像生病的人是他。莫相離擔心地看著他,“老公……”話到嘴邊,她又覺得此時說什麼話都不合適。
最後隻得緘默,景柏然站起來,身形竟晃了晃,莫相離連忙扶著他,他的目光裏有著最深切的悲恫,“陪我去看看她。”
“好。”
…… …… ……
到了重症監護室外,護士說伊蓧已經醒了,家屬可以進去探望,鬱清與鬱樹連忙跟著護士去換無塵衣,景柏然與莫相離站在病房外麵,透過玻璃窗看著伊蓧渾身都插滿管子,很是淒慘。
鬱樹看著躺在床上已經氣緊的伊蓧,眼淚再也忍不住滑落下來,伊蓧向他艱難地伸出手,才到半空,就被鬱樹握住,她眼裏浮現一抹欣慰的笑意,“樹兒,別哭。”
“媽媽,你會好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鬱樹已經哽咽起來,悲傷溢滿胸口,剛才醫生說的話還猶言在耳,伊蓧的情況已經不樂觀了,隨時都有死去的可能。
伊蓧自然知道自己的身體如何,她喘著氣,努力讓自己的唇角掛上滿足的笑意,可是現在就連要做這麼一個動作都讓她感覺困難,“別怕,媽媽會一直陪著你。”
可是承諾有什麼用,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漸漸流失,她回頭看著鬱清,又看了看鬱樹,道:“樹兒,你先出去,有些話我想單獨跟你爸爸說。”
鬱樹心情已悲到極點,但他也知道她的時間不多,於是沒有反抗的起身,彎腰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媽媽,我愛你。”
看著鬱樹的身影消失在滿是藥水味的病房內,鬱清再也難掩悲痛,落下淚來,男兒有淚不輕談,隻是未到傷心處。“蓧兒,你要挺住啊,你說過我等我退休後陪我去周遊世界,你不能食言。”
伊蓧眨了眨眼睛,將眼底的酸澀逼回心底,她艱難道:“鬱清,我恐怕要失言了,對不起,這些年來,我對你一直不好,咳咳咳……”伊蓧說得太急,氣岔進氣管裏,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她咳得臉青麵黑的,鬱清嚇著了,要伸手去按鈴叫護士來,卻被伊蓧拉住,她虛弱道:“把氧氣罩給我摘下來吧,我已經用不上了。”
鬱清聞言難過極了,可是麵對死神,他根本就無能為力,越無能為力就越痛苦,“蓧兒……”
“我知道你的公司這幾年一年不如一年了,艾瑞克集團又不停打壓鬱氏,上次為了我辦那麼風光的婚禮,已經是你的極限,對不起,我一直努力想要化解我跟Eric之間的隔閡……,可是……,現在我就要死了,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麼?”伊蓧一段話說完,又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
鬱清搖頭,“如果沒有了你,萬貫家產又有什麼意思,不要再去為難Eric,當年是我們對不住他。”
伊蓧眼中頓時湧起恨意來,“不,我們沒有對不起誰,是他們對不起我,一直都是他們對不起我。”人之將死,本該其言也善,可是伊蓧不甘心就這麼死了,劉思語用盡手段將她與景天雲拆散,她也必定不會讓劉思語在景柏然身邊安心的活著。
伊蓧一陣猛咳,她伸手捂著嘴,咳完後,手心一陣滑膩,她拿開手掌,看到手心那抹豔紅時,整個人如凋零的花,迅速枯萎,鬱清看見更是悲痛不已,“蓧兒,別激動,我們好好說會兒話,好嗎,不要激動。”
伊蓧上半身依在鬱清懷裏,她的目光漸漸瘓散開來,她看著前方,卻在玻璃窗上看到那雙冷漠的眼睛,她渾身頓時又充滿了力氣,她撇頭吻了吻鬱清,勉強撐住那最後一點意識,道:“鬱清,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卻一直苦於沒有機會,我愛你,我愛你……”
這些年來,他對她的癡情她看在眼裏,也感激在心裏,到這時,她也不再吝嗇言愛,鬱清渾身一震,他盼了這句話盼了20多年,如今終於讓他盼到了,他心中頓時狂喜,將她緊緊擁抱在懷裏。
“蓧兒,不要離開我,愛我就留在我身邊,哪怕痛苦,也撐下來,好嗎?”
她的眼裏盈上了淚,可是這口氣她卻是用盡心力在吊著,“我想見見Eric。”
鬱清在她臉上印上一吻,又在她唇上印上一吻,這才起身向外走,走了一半,伊蓧卻突然道:“鬱清,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一定要在第一時間遇上你。”
鬱清心抖了抖,她的話分明就像是遺言,他沒有回頭,怕自己一回頭就會在她麵前潰不成軍。
景柏然站在病房外,見鬱清滿臉悲痛地走出來,他提起的心就再也沒有放下過,他想問,卻最終什麼也沒有問出口,鬱清整個人似突然老了一截,鬢邊的白發似乎也多了許多。
“蓧兒想見你。”
景柏然換好無塵衣悄無聲息進了病房,伊蓧卻似心有感應般睜開眼睛來,看著景柏然的目光很複雜,似乎在掙紮著要不要說出接下來的話。景柏然仍是那個倨傲的景柏然,即使此刻悲恫已經盈滿他的心,他的步伐也仍舊不曾有絲毫的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