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在士兵的引領下,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
那些士兵散開,眼前乍然豁亮,隻見前方的草地上,鋪著厚厚的氈毯,毯子之上,擺著一條長長的桌案,桌案之後,坐著一個人。
是北朝太子蕭胤。
他金冠玉帶,輕衣寬袍,長眸半斂,正斜倚在榻上,悠然品酒。
“稟殿下,人……”一個士兵正要稟告,蕭胤一抬手,止住了他後麵的話。他慢慢品了一口杯中佳釀,俊美的臉上帶著陶醉的淺淡笑意悠然轉身,漫不經心地將眸光投到花著雨身上。火光耀眼,他的紫眸眯了眯,才掩住眸中的震動。
花著雨自嘲地笑了笑,她低頭看去,隻見身上素袍已經被長劍破開,露出一道道猩紅的血痕,碎裂的衣縫中,尚有鮮血流出。其實,對花著雨而言這並不算傷勢最重的一次,她雖然疼,卻已經習慣,沒什麼了不得。不過,像蕭胤這樣身經百戰的人對這樣的慘狀應該是司空見慣的,沒必要這麼震驚吧?
“這麼快便回來了,事情辦成了?”蕭胤舉起手中的酒盞,冷冷問道。
“你為何在此?”花著雨沒有回答蕭胤的話,淡淡地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本太子在此狩獵。好巧,竟遇見了你!”蕭胤再飲了一口美酒,冷冷說道。
身側的回雪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忍了半天方才沒有說話。
狩獵?!好巧?!
跑到這距離都城幾百裏外的地方狩獵,還是深更半夜,除了狼,哪裏有別的動物,難不成是獵狼?方才又是誰,將幾十個士兵都派了出去,尋找騎著胭脂馬的人?後來還是海東青尋到了人,他們才在此安心等著,這一等便是一個半時辰。在黑夜裏等了一個半時辰,就等著她從這裏路過,這也叫好巧?
這樣的話,估計沒人會相信!但是,花著雨卻信了。如果說蕭胤專程來這裏接她,她才會不信!但信與不信,花著雨也無暇去想了,因為她現在已經站不穩了。眼前一片模糊,身上越來越冷,她腿一軟,栽倒在草地上,深邃的黑暗,向著她湧了過來。
花著雨做夢了,夢裏是很多張麵孔,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飄飄忽忽在她眼前晃動,而最後,他們全交織成一幅色調猩紅的畫麵,那樣淒慘、那樣悲愴。
醒來時,花著雨又到了蕭胤的太子府,居住在她做司寢時曾經住過的偏殿。
在這樣陌生的地方,就連傷心也是不能夠的,她隻能將所有的前塵過往、所有的哀痛悲傷,都深深地埋在心底。隻有當夜深人靜時,在無人的角落,獨自品嚐那猶如淩遲般的痛和苦。
她身上的傷並不算多麼嚴重,主要是她得了風寒,兼之氣血鬱結在心,這一病倒是拖了不少時日。待到她病體痊愈時,已經是四月中旬了。原本是春意盎然,卻乍暖還寒,竟下起了雪。
凜冽的北風夾著厚厚的風沙劈頭蓋臉地吹了兩日,到了第三日,便飄起了雪,起先是雪珠,撲簌簌的,後來便漸漸轉為漫天雪片,紛紛揚揚,如花落如蝶舞。如此下了兩日,處處都是碎玉亂瓊,和冬日一般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