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5(1 / 3)

章節5

證券經紀人的書記員

我婚後不久,在帕丁頓區買了一個診所,診所是從老法誇爾先生那兒買下來的。老法誇爾的診所的業務曾有一個時期很紅火,可是由於他的年齡大了,精力不好,又加上一種疾病的折磨,他的診所來就診的人漸漸少了。這是因為,人們都極自然地遵守一條原則:醫生必須自己是健康的,才能把病人治好;如果連自己的病都治不了,人們自然不相信他的醫道了。因此,我的這位前輩身體越差,他的收入就越少。當我買下這診所時,他的收入已經從每年1200英鎊降到300多英鎊了。但是,我對自己正當壯年精力充沛的身體頗為自信,堅信不用幾年,這個診所的生意就會和以往一樣紅火了。

開業後三個月裏,我一直忙於治病,見到歇洛克·福爾摩斯的次數很少。由於我抽不出時間,我就沒有到他那裏去,而福爾摩斯除了偵探業務的需要,很少到外麵去。六月的一個早晨,吃完早飯,我坐在椅子上讀《英國醫務雜誌》,忽然聽到門鈴響了,接著傳來我那老夥計有點獨特而高亢的說話聲,這讓我很感意外。

“啊,親愛的華生,”福爾摩斯邁著大步走進房內說道,“見到你很高興!我想,‘四簽名’案件中尊夫人受到的驚嚇,現在一定完全康複了。”

我熱情地握著他的手說:“謝謝你的關心,我倆都非常好。”

“我希望這樣,”他坐到搖椅上說道:“盡管你要照料你的病人,可我要提醒你千萬別忘了我們小小的推理方法。”

“正好相反,”我回答說,“就在昨天晚上,我還把我的筆記又讀了一遍,並且將它們分類進行了整理。”

“我相信,你不會認為那些資料的整理就到此為止了吧?”

“怎麼會呢?我盼望這樣的經曆越多越好!”

“假如今天就去,怎麼樣?”

“好呀,要是你願意,咱們今天就去吧。”

“到伯明翰那麼遠的地方,你能去嗎?”

“當然可以,就聽你的。”

“你的診所讓誰幹呢?”

“這好辦,以前我鄰居有事外出,我就替他行醫。他正想還我這份人情呢。”

“是嗎,那太好了!”福爾摩斯向後仰靠在椅子上,他的那雙銳利的眼睛盯著我,“我發現你最近身體不怎麼好,夏天裏感冒總是讓人厭煩的。”

“上周我患了重感冒,我三天都沒出門。現在,我已完全好了。”

“不錯,看起來你很健康。”

“可是,我不明白你是怎麼知道我生過病的?”

“我的好夥計,你清楚我的經驗。”

“那麼,又是靠你的推理了。”

“沒錯。”福爾摩斯自信地說。

“怎麼說呢?”

“看看你的拖鞋。”

我低頭看了看我穿的那雙新漆皮拖鞋,“你到底是怎樣……”我剛要說,福爾摩斯搶先在我麵前開口說開了。

“你的拖鞋是新買的,你買來沒幾個星期。可是我發現衝著我這邊的鞋底都燒焦了。起先我還以為是鞋弄濕了後,在火上烘幹時燒焦的。但是鞋麵上有個小圓紙片,上麵寫著店員的代號。若是鞋子沾過水,這代號紙片早就沒了。因此你一定是靠著爐子燒焦了鞋底。一個人若是無病無災,在六月份這樣潮濕的天氣裏,怎麼會去烤火呢?”

和福爾摩斯所有的推斷一樣,事情一經他的解釋,一切看起來極其簡單。他從我的臉上看出了我在想什麼,他笑了笑,現出有點嘲諷的意味。

“我這麼一解釋反而顯得多餘了,”他說道,“隻告訴結果不講原因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怎樣,準備到伯明翰去嗎?”

“當然去了。講講這樁案子好嗎?”

“在火車上我再把經過講給你聽。我的委托人在外麵四輪馬車上等著呢!你能抓緊時間嗎?”

“稍等一會,”我趕忙給鄰居留下一張便條,跑到樓上向我妻子說明後,就趕到門外石階上追上了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朝著隔壁門上的黃銅門牌點頭示意說:“你的鄰居也是一個醫生。”

“不錯,他同我一樣,也有一個醫療所。”

“他那個醫療所以前就有吧?”

“和我的一樣,房子一建成,兩個診所就建成了。”

“是嗎,你那邊來看病的比較多。”

“你說的對。你怎麼看出來的呢?”

“我是從台階上看出來的,我的朋友。你家台階比他家的磨損得厲害。請允許我介紹一下,馬車上這位先生是我的委托人,霍爾·派克羅夫特先生。哎,車夫,快些跑吧,我們得準時趕上火車。”

我坐在派克羅夫特先生對麵,他是一個身材高大、氣宇不凡的年輕人,表情真誠坦率,他的小胡子有點卷曲,戴一頂大禮帽,穿著一套整潔而樸素的黑衣服,這讓我們一眼就瞧得出他原來是那種聰明機靈的城市青年,他們屬於“倫敦佬”的那一類人,英國最有威名的義勇軍團,就是由這類人組成的;在英倫三島中,這一階層中湧現出來的優秀運動員和教練比別的階層都多。他那紅潤的圓臉龐上很自然地帶著喜悅的神情。可是他嘴角下垂,這暗示著他有一種異樣的悲傷。可是,直到我們坐在頭等車廂,在趕往伯明翰的途中,我才知道他碰到的麻煩事。他就是因為這件事才來請歇洛克·福爾摩斯幫助的。

“我們的旅程得需要一小時十分鍾,”福爾摩斯說道,“霍爾·派克羅夫特先生,你說的那些事情很有趣,請你再講詳細一些,讓我的朋友聽聽。這對我也有用。華生,這樁案子可能有些味道,也可能沒有。不過,至少能帶給我們所喜歡的那種離奇、荒誕的特征,現在,派克羅夫特先生,我請你開始吧。”

我們的委托人用那雙閃光的眼睛望著我。

“這件事情讓人窩囊的是,我似乎完全上當了。盡管從表麵看起來沒有上當,但我知道已經受騙了。不過,若是因這件事情丟了飯碗,我就啥都沒了,那麼我真是傻透了。華生先生,我不善言辭,我把經過盡可能詳細地說說。

“我以前是在德雷珀廣場的考克森和伍德豪斯商行供職,不料今年春,我們就卷入委內瑞拉公債案,直到今天我還是極度失望。商行破產了,全部二十七名職員都解雇了。我在那裏勤懇工作了五年,老考克森給了我一份評價很高的鑒定書。我四處找活,可是許多人同我處境一樣,很長一段時間我無事可做。我在考克森商行每周有三鎊的收入,我大約蓄存了七十鎊,我就是靠這點積蓄維持生活,但不久就用光了。我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幾乎連應征廣告的回信信封和郵票都買不起。我不停地往返於公司、商店之中,上下樓梯把靴子都磨破了,可是我的工作仍是沒有著落。

“這時,我聽說龍巴街的一家大證券商行——莫森和威廉商行有一個空缺。可以這樣說,你們或許對倫敦東部中央郵政區的情況還不太了解,我可以告訴你,這是倫敦一家最富的商行,隻能通過信函應征招聘廣告。我把我的鑒定書和申請書都寄了出去,並沒抱多大希望。沒想到我竟收到了回信,信上說,如果我的儀表符合要求的話,我禮拜一就可以任新職。誰也不知道怎麼選中了我。有人說,可能是經理把手伸到一堆應聘書裏,隨手抽出一份。不管怎樣,我被幸運地選中了,我高興極了。工資起初是一星期一鎊,職位和我在考克森商行一樣。

“現在我就要說到這事的蹊蹺之處了。我住在漢普特街附近的波特巷17號的一個寓所。還有,就在我被任用的那天晚上,我正在抽煙,房東太太進屋時拿著一張名片。上麵寫著‘財政經理人阿瑟斯·平納’。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而且我想不出他找我做什麼。可是我還是請他進來坐一坐。他是中等身材的人,黑頭發、黑眼睛、黑胡須,鼻頭上發著亮光。他走路輕捷,說話急促,看上去像個珍惜時間的人。

“‘你是霍爾·派克羅夫特先生嗎?’他問道。

“‘是的,先生。’我答道,拉過一把椅子讓他坐。

“‘你以前是在考克森和伍德豪斯商行上班嗎?’

“‘是在那兒,先生。’

“‘做的是莫森商行新錄用的書記員嗎?’

“‘沒錯。’

“‘啊,事情是這樣的,我聽說你在管理賬務方麵頗有能耐,並有許多不凡的業績。你記得考克森的經理帕克吧,他對你總是讚不絕口。’

“‘他能這樣說,我感到特別高興。我在工作上一向勤勤懇懇,從未想過別人稱讚我。’

“‘你的記憶力很不錯嗎?’他問我。

“‘還可以。’我謙虛地回答道。

“‘你沒工作以後,對商情還關注嗎?’他問道。

“‘是的。我每天清晨都要看看證券交易所的牌價表。’

“‘你真是熱心呀!’他大聲喊道,‘這才是敬業之道呢!你不反對我來問你一個小問題吧,請問埃爾郡股票價是多少?’

“‘一百零六鎊五先令至一百零五鎊十七先令半。’

“‘新西蘭的統一公債呢?’

“‘一百零四鎊。’

“‘英國布羅肯·希爾恩股票呢?’

“‘七鎊至七鎊六先令。’

“‘太棒了!’他舉手歡呼道,‘這和我了解的行情一樣。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你到莫森商行去當書記員,真是大材小用了!’

“你想想,他那狂喜的樣子讓我納悶。‘啊,’我說道,‘別人可沒這麼想,平納先生。我找份差事可難了,我很喜歡這份工作。’

“‘先生,別這麼說,你理應飛黃騰達。我要告訴你,我對你的才能非常重視。我給你的職務和收入,還配不上你的才幹,但和莫森商行相比,也可以說是天壤之別了。請告訴我,你準備什麼時間到莫森商行去上班?’

“‘下禮拜一。’

“‘哈,哈!我想你根本不要去那兒,別去了。’

“‘不去莫森商行上班?’

“‘是呀,先生。因為到那天你會成為法國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經理,這家公司在法國城鄉有一百三十四家分公司,此外,在布魯塞爾和聖雷莫還各有一家分公司。’

“這讓我吃驚不小。‘我怎麼從未聽說過這家公司?’我說道。

“‘這很有可能。公司的資本是向私人籌集的,一直在悄悄忙碌運行著,生意不錯,根本不需要做宣傳。我兄弟哈裏·平納是創辦人,他是總經理,也是董事會的一員。他知道我在這兒交遊甚廣,讓我幫他找一個有潛力,年輕而又年薪不高的小夥子。帕克找到了你,於是我今晚特地來看你。我們開始隻給你較低的年薪,五百鎊。’

“‘一年五百鎊!’我都不敢相信了。

“‘不,這隻是在開始的時候,除此之外,凡是你的銷售商完成的營業額,你都可以從中提取百分之一的傭金。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話,這可比你的薪水還要多。’

“‘我對五金一點不通呀。’

“‘沒什麼,我的朋友,你精通財會呀。’

“我的精神高漲,連椅子都坐不穩當了。可是,突然一個疑問湧上來了。

“‘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我對他說,莫森商行隻給我一年二百鎊,可莫森商行是穩定的。說實在的,我對你的公司不了解……’

“‘說得對,實在精明!’他看起來喜形於色,喊道,‘我們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你是不會被人勸服的,這很好。看,這是一百鎊的鈔票,若是你願意成交,那你就把它當作預支收入吧。’

“‘行,我願意,’我說道,‘我什麼時間去任職呢?’

“‘明天一點到伯明翰去,’他說道,‘我口袋裏有一張便條,你可以拿著它去見我兄弟。你可以到這家公司的臨時辦公室科波萊森街126號乙去找他。當然,你的上任必須要得到他的認可,但這件事很不成問題的。’

“‘說實話,我真不知怎樣來感謝你,平納先生。’我說道。

“‘我的朋友,沒什麼。這是你應得的。可是你必須辦清楚一兩件小事,這不過是手續上的事。你手邊有一張紙,請你在上麵寫上:我完全自願擔任法國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經理,年薪不少於五百鎊。’

“我照他說的做了,他把這張紙條放進口袋裏。

“‘還有一件小事情,’他說道,‘你對莫森商行的事如何應付呢?’

“我把莫森商行的事差點忘了。‘我寫信辭職就可以。’我說道。

“‘我不希望你這樣做。你知道,為你的事,我和莫森商行的經理爭執過。我去打聽關於你的事,他相當無禮,責問我為何要把你從商行騙走等等。我忍耐不住地說:‘若是你要用有才能的人,就應當給他們優厚的收入。’他說:‘我們把他從貧民窟中解救出來,他一定會領我們的低薪,也不會去拿你們的高薪。’我說:‘我和你賭五個金鎊,若是他接受我們的聘用,那麼你就不會再聽到他的音訊了。’他說:‘走著瞧吧!我一定會贏的。’他就是這麼說的。’

“‘這個無禮的家夥!’我喊道,‘我們從未謀麵,我為何非要他照顧不可呢?若是你不願意讓我給他寫信,我自然不想寫了。’

“‘好!就這樣吧!’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道,‘好,我很高興替兄弟找到了你這樣有才幹的人。這是你的一百鎊預支薪金,這是那封信。請把地址記下來,科波萊森街126號乙,請記住約好的時間,明天下午一點鍾。朋友,晚安,祝你一切順利!’

“這就是我能記起的兩人談話的全部內容。華生醫生,你可以想象,我為交了這樣的好運有多麼高興。我暗自慶幸,半夜了還未睡著。第二天我乘火車到了伯明翰,因而我有充足的時間去赴約。我把我的行李放在新大街的一家旅館裏,然後,我就按照他告訴我的地址去尋找了。

“我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一刻鍾,可是我想,這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126號乙是夾在兩商店中間的一個通道,盡頭是一條彎曲的石梯,石梯的盡頭有不少套房,租給一些公司或自由職業者當辦公室。牆上寫著租戶的名牌,卻沒有法國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名牌。我驚恐地站了一會兒,想弄明白整個事件可能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騙局,這時,過來一個人向我打招呼,他很像昨晚我見到的人,同樣的身形和嗓音,可是胡子刮得很光,頭發的顏色也比較淺。

“‘你是霍爾·派克羅夫特先生嗎?’他問道。

“‘是的,’我說道。

“‘呀! 等的正是你,你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一點。我今天早晨收到我哥哥的一封來信,對你很是誇讚。’

“‘就在剛才,我正在尋找你的辦公室。’

“‘我們上周剛租到這幾間臨時辦公室,由於工作繁忙,我們還未來得及掛公司的招牌。請你跟我來,我們把公事談談。’

“我隨他走上高樓的最頂層,就在樓頂的石棉瓦下麵,有兩間空蕩蕩、滿是塵埃的小房子,裏麵既無窗簾,又無地毯。他領我進去。我注意到屋裏隻有一張小桌子、兩把鬆木椅子和一個廢紙簍,哦,在桌子上放著一個賬目本,這就是全部的擺設,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這和我想象中的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幹淨整齊的桌椅、一排排的職員在忙碌地工作等情景一點也不一樣。

“‘請別泄氣,派克羅夫特先生,’我的新夥伴看出我臉上露出不快的神情,說道,‘羅馬城也不是一天建成的,我們資金雄厚,但從不在辦公室裏擺闊氣。請隨便坐,把那介紹信遞給我吧。’

“我把信交給他,他特別認真地看了一遍。

“‘我哥哥阿瑟對你的印象很深刻,’他說道,‘我明白他知人善任,而且不會看走眼。他很信賴倫敦人,而我信賴伯明翰人,但這次我接受了他的建議,你已被正式錄取了。’

“‘我的工作是幹什麼呢?’我問道。

“‘你的工作是管理巴黎的大貨棧,把英國產的陶器源源不斷地運往法國的一百三十四家代售店。我們這個周就會備齊這批貨,在這幾天內你要在伯明翰做些有用的事。’

“‘幹什麼呢?’

“他沒有回答我,從抽屜裏取出一本很大的紅皮書來。

“‘這是一本巴黎工商行的名錄,’他說道,‘每個人的名字後麵都有行業的名稱。你把它帶回去,把五金商行的名字和他們的地址都抄下來。這對我們大有用處。’

“‘一定照辦,但為什麼不用分類表呢?這樣會省去好多時間。’我建議道。

“‘這些分類表不可靠。他們的分類和我們的不一樣。快點抄吧,請在禮拜一十二點把單子交給我。派克羅夫特先生,再見。若是你繼續表現得熱情而能幹,你會了解公司是一個好的東家。’

“我夾著那本大書回到旅館,心裏感覺矛盾重重。一方麵,我已被正式錄用了,而且我的兜裏還裝著預支的一百鎊的薪水;另一方麵,這個辦公室很不像樣,公司也沒有招牌,以及其他一些讓人一目了然的情況,這使我對東家的經濟情況印象不好。可是,不管怎麼說,我拿了人家的錢,就得坐下來抄錄。整個星期日我都在埋頭苦幹,可是到了禮拜一我才抄到了字母H。我就去找我的東家,最後在那間像是被洗劫過的屋子裏找到了他。他對我說要一直抄到禮拜三,然後再去找他。我到星期三也沒抄完,又苦幹到星期五,就是昨天。於是我把抄好的東西帶去交給哈格裏·平納先生。

“‘很是謝謝你,’他說道,‘我可能把這項任務的艱難低估了。這份單子對我很有用。’

“‘我花了很多的時間,’我說道。

“‘現在,’他說,‘我要你再抄一份家具店的清單,這些家具店都出售瓷器。’

“‘好吧。’

“‘你在明天晚上七點鍾來我這兒,告訴我你工作的進展情況。望你別太過於勞累,忙碌了一天之後,你到戴斯音樂廳去聽兩個小時的音樂,這對你是有益處的。’他說這話時帶著笑容,我一瞧,嚇得毛孔都豎了起來,因為他嘴裏左上邊第二個牙齒上胡亂地鑲著金牙。”

歇洛克·福爾摩斯高興地搓著兩隻手,我有些驚訝地望著這個遭難的年輕人。

“華生醫生,你覺得好奇怪,”他說道,“我把當時的情況解釋給你聽,我在倫敦時,答應那人不再去莫森商行,他就笑逐顏開,我無意中看見他的第二個牙齒上胡亂鑲著金牙。這兩個地方我都看到了同樣的金牙,聲音和形體一樣,隻有那些可用剃刀或假發掩蓋的地方才有不同。因此,我敢斷定,他們“哥倆”其實是一個人。也許人們會想到雙胞胎的兄弟可能長得相似,可他們絕不可能在同一個牙上鑲上一樣形狀的金牙。他很有禮貌地把我送出來,我來到街上,真不知怎麼辦。我回到旅館,在涼水盆裏洗了頭,費盡心思想這件事。他為什麼要讓我到伯明翰來呢?他為何比我早到呢?他又為何自己給自己寫同一封信呢?想來想去,這些事讓我太傷腦筋,怎麼也搞不明白。後來我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在我看來一團謎霧的事情,對福爾摩斯可能易如反掌。我正好趕夜裏的火車到城裏,今天一早,我就趕來拜訪福爾摩斯先生,並請你們二位同我一塊到伯明翰去。”

這位股票經紀人的書記員談完他的經曆後,我們都沒吭聲。後來,歇洛克·福爾摩斯瞅了我一眼,向後仰靠在座墊上,臉上顯出一種滿足的神情,又像是一個品嚐家飲進一口美酒一樣。

“真有趣,是嗎?華生,”他說道,“這裏麵有些地方讓我很有興趣。我們到法國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臨時辦公室去拜訪一下平納先生吧,對咱倆來說,那一定是一次別開生麵的經曆。”

我問道:“我們怎麼樣才能見到他呢?”

“這很簡單,”霍爾·派克羅夫特興奮地說,“我就說你倆是我的夥伴,沒工作想找個事做,這樣,我帶你們見見總經理不就可以了嗎?”

“行,這樣可以,”福爾摩斯說道,“我願意見見這位紳士,看看這到底怎麼回事。我的朋友,是什麼讓你能夠想到這麼好的主意?或許會……”他說到這裏,他齧咬著指甲,有些茫然地瞧著窗外,一直到我們到達新大街,他沒再說一句話。

這天晚上七點鍾,我們三個走到科波萊森街那家公司辦公室所在地。

“我們來得早也白搭,”我們的委托人說道,“很明顯,除了他和我約好時間來這裏之外,這房間是空著的。”

福爾摩斯說:“這挺讓人費解。”

“哎,你們看,在我們前麵走的就是他呀。”這位書記員喊起來。

順著他的所指,我們看到一個穿著幹淨、身材短小、長得黑黑的人在街邊匆忙地走著。我們看見他時,他正從滿是馬車和公共汽車的大街穿過,向街邊賣晚報的小孩子買了一份報,而後拿著報紙,走進門裏。

霍爾·派克羅夫特喊道:“快跟我來,他進去的就是那個辦公室,我會把事情辦得輕鬆些。”

我們隨他一塊爬到五樓,來到一間房門虛掩的房間前,書記員輕輕敲了敲門。裏麵傳出請我們進去的聲音。我們進去時,看到一個空蕩蕩的,沒有什麼擺設的屋子,和派克羅夫特說的一樣。在街上看見的那個人正坐在僅有的一張桌子旁,那張晚報放在桌子上。他抬頭望我們時,我覺得他的麵部表情極其難過,仿佛碰到了生死關頭時極度害怕的樣子。他的額角冒著汗珠,臉就像死魚肚子一樣白,兩眼圓睜,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書記員,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我從我們委托人驚訝的臉上看出,這決不是他老板平常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