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1 / 2)

花菇子的弟弟莫米爾下山去學校的路上,大白天差點叫狼吃了。春天的山上缺少野味,餓狼很猖獗,接二連三拖走過好幾隻羊,現在竟然盯上了馬背上的小孩。

莫米爾的坐騎跑得再快,狹窄的山路上也施展不開它的本事。狼不一樣,體積小,腿腳有力,山路對它沒什麼障礙,何況又是極其饑餓的狀態,撲上去的那一瞬,傾盡所有力氣,咬住了老白馬的一條後腿。如果不是一匹脾性好有教養的老馬,莫米爾準給掀下馬背,成為餓狼的口中之物。

老白馬忍疼拖著餓狼跑了很長一段山路,最後還是惡狼撐持不住,被老白馬甩脫。白馬傷了一條後腿,一瘸一拐忠實地將小主人馱回了莫乎溝。趴在馬背上的莫米爾回頭望著被老白馬甩開的餓狼趴在遠處吐出腥紅的舌頭,眼神裏的凶狠勁還在,隻是力不從心了。

老白馬救了莫米爾的命,但它因流血過多,後腿徹底殘廢了。

莫乎溝配種站的遞遞眼點上自己卷的莫合煙,繞著老白馬轉了三圈,猛抽了一大口煙,把煙屁股往地上一扔,跟腳上去狠勁踩滅煙頭,才說,廢了,沒啥用,趁早宰了吃肉!

遞遞眼真名叫啥,人們記不住,隻知道他養的種馬給別人家母馬配種時,種馬使不上勁,他在一旁幫不上忙,奔前忙後發急,把眼睛擠成兩隻圓球,恨不得立馬成事。有人就給他起了這個外號。

養蜂人老戴聽遞遞眼這麼說,不知深淺地說了句,不會吧,隻是瘸條後腿……傷好後照樣能騎人馱東西!

像配種的馬成不了事,遞遞眼一下瞪圓雙眼,伸一隻手到老戴麵前,說,拿錢來,這馬賣給你騎好了。

我……老戴語塞了,他望望周圍的人,大多像遞遞眼一樣斜眼看著他。老戴閉緊嘴,低下頭不再言語。

遞遞眼收回手,得理不饒人地說,別裝慈悲啦,連你這樣有錢的養蜂人都不要這個廢物,留它沒球用,聽我的沒錯,喀嚓了它算球。

老白馬撲閃著一雙大眼睛,像聽懂了遞遞眼的話,它的眼睛裏慢慢汪出一灘濕意,無辜而悲涼地望著周圍的人。

花菇子狠狠瞪著遞遞眼心想,你又不是獸醫,隻是配種的,還不是你能配,是你養的種馬能,一點本事都沒有,心咋這麼狠,是你自己想吃肉了吧!

她不想老白馬死,弟弟莫米爾說過,等他上完小學,就帶花菇子騎著他的老白馬下山,去見識見識外麵的世界。花菇子沒出過山,結婚時,她渴望到山外走一趟,可就這麼個小小心願,她男人也沒滿足她。男人隻會衝她眯眯笑,任她說什麼,隻會點頭。他對誰都這樣,眯眯笑著點頭。花菇子的男人腦子壞了,結婚前到山上摘野核桃,從樹上掉下來摔壞的。花菇子一直向往山外,但她沒自己的坐騎,她甚至連馬都不會騎。她知道憑自己的兩條腿,恐怕這輩子也別想走到山外。

莫米爾已經十一歲了,還上小學三年級,離小學畢業還有三年哩,但花菇子一直耐心地等待著。這是埋在她心底的一個巨大夢想。可是現在,能馱她去山外的老白馬殘廢了,花菇子的夢想似一個肥皂泡,被老白馬的殘腿戳破了。她看了眼一旁的公公,也就是莫米爾的父親莫須有,黑著臉一言不發。從莫須有那兒,就別想看到希望。

花菇子越過公公,焦灼的目光落在莫米爾臉上。驚魂未定的莫米爾感覺到了小嫂子的目光,扭頭看了她一眼,無奈地攤攤手。他的臉上似乎看不出多少悲傷來。

其實,莫米爾巴不得出點啥事,他不用去上學。他煩死了上學,他的學習成績一直不好,老師常點他的名,弄得他在班裏很沒麵子,而且在學校一住就是半個多月,老師不讓出校門,唯一能撒野的地方是操場,可放了學,離家近的學生全回了家,操場像山裏一樣寂靜,一點意思也沒有。可是,莫米爾不願用這種方式達到不上學目的,他和老白馬的感情還是很深厚的,沒了老白馬,他在山裏也無處可去。再說,這次是老白馬救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