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百川

我知道生命再富麗旖旎,最終也逃不了離世的悲劇。或許現在說出這些話太過殘酷。即使我已然能在你的臉龐上尋到歲月侵蝕的痕跡,在你不經意的微笑間瞥見難以掩藏的滄桑,我也知道,上帝將你留給我的時間還很多。但看著歲月正一點一點地將你從我身邊扯走,我也不由自主地害怕,害怕你離開。

人到一定歲數時會“返老還童”。時光荏苒,曾經的我是那樣調皮,是你——母親在管教我,擔心我;而現在,長大後的我竟發現你變得像個小孩子一樣,我開始處處擔心你,我害怕你走丟,害怕你離開我。

我曾寫過一篇日記,名為《七月星》,大抵是說父母已老,但他們無論如何也應有八十高壽,人生十二月,他們還隻算是七月初的星星罷了。不巧被多管閑事的同桌看見了,他很驚訝地看著我,說男人四十正值壯年,哪裏老了?四十歲,是壯年嗎?我看到父母的麵容不算憔悴也已滄桑了吧,他們甚至已不複五年前的精力了。孔子說四十是不惑之年,但我覺得它更應該是人生的一道大關,跨過了它,就開始頹然地衰老了。

可,讓我就這樣看著你即將跨過這道大關,看著你青春的朱顏不再,看著你愁容滿麵地漸漸衰老,我怎麼忍心啊。女人生來就是愛美的生物,而時光卻毫不留情地催她們老去,格外自得地看著她們的側臉被各種皺紋與斑點駁雜,看著她們為自己的容貌自傷,多麼殘忍。我又是多麼怕你日漸老去,多麼怕你最後離開我。

我會時常與你回憶你年輕時的故事。但,自從有了我,你早已沒了青春最絢爛的章節。我所記得的,已是你後青春期的詩了。可那時你仍把青春演繹得格外熱烈。你是一名教師,而我覺得一名教師的衰老,和她的學生密切相關。五六年前吧,你還未選調到我的家鄉,每天早上都要擠半個多小時的公交到另一個鎮子上去上課,晚上卻能把所有作業、雜務都在那邊處理好,並備完課,再擠半個多小時的公交,於晚上七點前到家。你說那時因為有青春的無限精力,從未覺得累。而如今,你在自己的家鄉教書,來回方便,卻累得苦不堪言,常忙到深夜。是因你現在教的這個班上的學生異常調皮有個性嗎?其實我覺得,真正原因是你已經衰老了吧,雖然沒有人願意承認。我一直反對你教小學,小學一屆六年,等你教完一屆,你會發現自己一下子老去了六年光陰。我不要你老得那麼快,我害怕你離開我。

去年暑假,我與你一同去廈門旅行。沒有浪漫細胞的父親不喜歡旅行,所以他很少有陪伴你出行過。於是剩下我陪你去你一直向往的城市,紀念你即將逝去的青春。那次旅行讓我第一次有了一種叫作“安全”的概念。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在異鄉獨處四天,我開始胡思亂想,可能遭遇搶劫、綁架什麼的。

我們在到廈門的第二天下午,決定去一個叫作“怪坡”的地方。沒有可以直達“怪坡”的公交車,我們隻好坐車穿過一片荒涼的大山(其實是植物園)再往回走。這裏行人稀少,靜穆到讓人害怕。在穿過寂寂大山的寬闊卻少有行人的公路走了好久,到了所謂的“怪坡”。一看就讓人大失所望,分明一個小小的土坡,有幾個壞人模樣的商人騎著幾輛自行車聚在那裏。他們說所謂怪坡,就是一種幻覺,隻有用自行車來體驗才能悟得其“怪”。上坡時不須用力可以自動上去,下坡時不蹬就下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