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怎麼談?畫茈有些遲疑。她到督軍府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她沒有立即見到宋智棋,隻是那個蔣副官,帶著她到了一間房間裏,著人為她安排了午飯。然後,那個蔣副官也沒了蹤影。房門外站著兩個士兵,像個木頭似的,動也不動。
等待。宋智棋一直沒有來。直到日照西斜,很明顯已經過了很長的時間,畫茈感到有些不耐煩。
她知道這是督軍府的前園。這裏離宋智棋每天辦公的地方,應該不算很遠。她不知道這樣耗著是為了什麼。難道,如今,這宋督軍,也要擺譜了?
這算是,對她沒有接受他的誠意,應該得到的懲罰和嘲笑嗎?這宋智棋本來有多麼的尖酸刻薄和有冤必報,這是人所共知的。
等。等。等。一直到夕陽下山,天邊的晚霞,開始淡淡地散了。
夜幕降臨。畫茈聽到秋蟬的叫聲。一片一片。她奮力抓了桌上的茶杯,扔向那響著秋蟬叫聲的梧桐樹。那茶杯的破碎聲,打斷了這蟬鳴。很久很久之後,蟬鳴聲,沒起。
天上的星星出現了。秋天的風,有些清涼。畫茈摸摸自己的手,嗬嗬一口氣,讓嗬出的暖氣,溫暖著跟著輕風發涼的身體。
門外,終於有響聲了。
“杜小姐,先生有請。”
那個蔣副官的聲音,像是一張特赦令,解放了畫茈的自由。畫茈冷笑一聲。
“謝謝。”畫茈深深地,吸一口氣。
黑色夜幕下,靜悄悄的。畫茈都感到好奇了。剛才的蟬鳴,怎麼就沒了?難道因為她摔了一隻茶杯,就把蟬都嚇跑了?
她被帶到的地方,不是宋智棋辦公的地點,卻是,那個他當臥房用的,湖清樓。他狀似悠閑地坐在房間的木搖椅上,用一雙直勾勾的眼,看著畫茈走進房間,眼睛動也不動。他的笑,有些奇怪。
“敬書還是讓你來了,是嗎?”宋智棋移開了眼神,靠著搖椅晃了晃。
“是。”畫茈眼見著其他人都退出了房間,房門被關上。
“你想過,來了之後,拿什麼來跟我談?”
“我隻希望你放了我哥哥,什麼條件都可以談。”
“那你是認為,我抓了杜孜軒,是為了威脅你?”宋智棋停止了他晃動搖椅的身體。
畫茈彎起了嘴角,給了他一個微笑。
“如果宋督軍願意承認這是假公濟私的行為,我怎能反駁?”
宋智棋也彎起嘴角,他也在微笑。
“這是你的看法。我不需要為此,跟你研究所謂的承認,還是不承認。”宋智棋踏著皮靴,一步一步,靠近畫茈。畫茈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看你現在什麼樣子?渾身都是泥。”宋智棋突然抓起畫茈的手,搖晃著她袖緣上的泥漬,“你說,你就這樣來跟我談,我會接受嗎?”
畫茈任著他,拽著她的手。
“但是宋督軍,您也讓我白白在此,費了一天的時間。”
“那當然,”他突然也甩開她的手。“現在是你求我,我要求你做什麼,你都要做。”
這是畫茈意料之中的。但她沒有想到,如此直接。宋智棋抱著她,將她一把扔在床上。然後,他解開自己襯衣的扣子,敞露出胸膛。接著,他打開了門。
“蔣副官,將杜孜軒帶到這裏來,就說本將官,要親自審問他。”
“先生,現在已經夜深……”
“去。別廢話。”
門外的人應了,門又被關上了,房間裏又安靜了。宋智棋極其緩慢地,走到床邊,靠著畫茈,躺下。他和畫茈一起平躺著,一動不動。他伸手,抓住畫茈的手,緊緊地抓著。
他最後隻說了一句話,然後關了燈。
“睡吧。我們躺著,等天亮。”
他靜靜地躺著,沒有動。畫茈也沒有動。他還是緊緊地抓著畫茈的手。
畫茈的眉頭皺成一團,她不明白,真不明白,這是何以然?
很久很久,在黑暗中,宋智棋隻是牽著她的手,抱抱她,並沒有強迫她做什麼。
天快蒙蒙亮的時候,突然,敲門聲驟起。宋智棋睜開了眼睛,卻沒有起身。他發出了,沙啞而慵懶的聲音。
“幹什麼?”
“先生,不好了,杜孜軒被人劫走了,我們一路追,還讓警察廳的人圍著全城去找,還是……讓人逃了……”
宋智棋終於彈起身。這次,他的動作極其迅速。他打開了門。
“人跑了?”
“是……”
“混賬!你們這幫蠢貨,都幹什麼吃的,帶個人也給跑了……”
門被關上了,畫茈聽到了一些難聽的叫罵聲。周圍很安靜,偶爾的一兩聲蟬鳴,隻是一會,蟬聲就沒了。她走到窗邊,看見梧桐樹上閃著光。樹上有幾個人,像是,在捕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