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茈留下來了。
事實上也沒什麼好猶豫的。她既然選擇了和宋智棋的婚姻，她就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要留在方家莊的這件事她交代過了，他也理解了，這就足夠了。
她再次站在裏河邊，站在石廊橋上。河水依舊靜靜地流淌著。這裏曾經發生的故事，沒有讓河水失去它的平和。河水不會理解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但是它，總是默默地，為需要它的人，提供無盡的汲取，毫無怨言。
青德鎮的人們還是一如既往平常生活著，像過去一樣地維護著自己的故土。即使經曆過苦難，也沒有讓他們退怯，或者逃走。堅強是一種人類共有的品質，在某些非常時刻，原來埋藏在內心深處那種倔強的情感，一些不一般的人，就讓它適時地發揮出來。
從踏入這個地方，畫茈就感覺到這一方的人們，還是記得她。她接受了不少的注目禮，但，沒人和她打招呼。她一路走到陶然軒，工藝坊。她終於看見了她熟悉的麵孔。
“佟大娘。”
那張她看見的熟悉的麵孔，是溢滿驚訝之情的難以置信。
“丫頭……”
佟大娘向她急走過來，畫茈看見了這稍顯顛簸和笨拙的姿勢，她急忙起步跑過去。
“別慌，我來。”
順手接過了佟大娘手中的簸箕，那裏麵還有菜葉。
“丫頭，你怎麼回來了？啊？”
那淚水是不由自主地滑落，那張蒼白和充滿歲月痕跡的臉，即時將皺紋連起，眼角的水珠是自己毫無預警地出現並且迫不及待地流下。
“我回來了，你好嗎，佟媽媽？”
想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佟大娘緊緊地拉著畫茈的手，一手忙著抹臉上的淚珠。
“別當心，都強著呢，我們現在也好些了，之前看著那些強盜像瘋了一般地搶，讓我這把老骨頭都看著揪心呢，幸虧太太和少爺們都不在，不然指不定還要出什麼事呢……”佟大娘抽泣了一把之後，顯得平靜了些。她摸摸畫茈的臉，臉上開始出現笑容。
“丫頭可好了，漂亮了，你看這標致的樣子，比以前可是強了百倍。還好你離開了這裏，不然不知道也要遭什麼罪呢。千萬不要再受什麼委屈才好，可憐我的閨女，現在算是，苦盡甘來了？”
畫茈拉著佟大娘，向屋子裏走去。那廚房沒有變，廚具沒有變，這麼些年來都是這個樣子。畫茈拿著簸箕將菜葉倒在鍋裏，她撩起裙子，準備往灶上添柴。
“別，別，別搞這檔子事。”佟大娘慌慌張張地將她拉開。“別弄髒了衣裳，你看這衣裳多好看，雪白雪白的，還繡了花，還是二奶奶那種樣子的……連衣裙，多好看，別給弄壞了。我來就好。”
“沒事，這不礙事的。”畫茈準備再繼續，卻還是給擋住了。她看見佟大娘瞪著雙眼想要打她手板似的。那樣子就像以前她做錯事了，該受罰時，大娘那種氣憤的表情。
她笑著緩解了氣氛，攬住大娘的肩膀，按著她坐下。
“那您歇歇，咱們聊聊天？”
佟大娘還是笑了，握著畫茈的手，滿臉欣慰。
重新造訪方家莊，還是讓畫茈了解了，那一幫老麵孔的工人們，傭工們，他們還是拍著胸膛，願意與陶然軒共同進退的。
“我們也是認著個老理，畢竟是多年的老東家，方家莊給了我們多少恩惠，我們不能因為人家的落魄就加踩上一腳。如果隻是靠二爺和二奶奶，他們兩個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會手忙腳亂的。留下來給彼此一條路走，東家好，我們也好，可不是？”
這就是個死理。這是讓畫茈看到了這些人不一樣的純樸和憨厚，還有難得的忠心。
這是個好的開始。
她在方家莊留下來，雖然原因不相同，不為恩惠，不為同情，但是，她明白這是自己的選擇。她選擇了一種不一樣的身份。
她真的是因為別人的刻意安排，才躲過了許多劫難。她也明白了，祈剛並沒有欺騙她。
這就足夠了，她曾經期望在這裏找回打開心結的所在，結果雖然不盡人意，但是，痛定思痛，還是要朝著曙光初現的方向前進的，是不是？
當天晚上宋智棋打電話給她，她對他說了她的所見所聞，宋智棋在電話那邊一直很安靜地聽她說話，最後，他隻說了一句話。
他的話像是問話，卻似乎，不想要答案。
你有沒有後悔過，你曾經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