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鳴也在自責：“是啊，有時候他抽煙喝酒吃辣椒我都沒阻止，現在想起來真不夠朋友。”
“都是我不好！”聶予棠雙目直勾勾盯著手上的報告，真希望那上麵的名字不是顧承冉，“是我讓他生氣傷心了，要不他也不會抽煙喝酒的。”那人以前是個五好君子，什麼惡習都沒有，她一離開，他就完全不知照顧自己的身體，好像多活一天都是浪費了一樣。
“現在說這些沒啥用，趕快想想怎麼和他說，讓他快點去醫院複查，咱不流行瞞著病人啊，他那種人你想瞞也瞞不過的。”
聶予棠抹抹眼淚：“嗯，我知道的，我會跟他說。”
天塌下來也不過如此，她頭腦發暈回到家，在電腦前一查：糖類抗原CA724(胃癌抗原)是檢測胃癌和各種消化道癌症的化驗標誌，如果超出幾十到上百倍很可能是消化道癌變的警示。
體檢報告上的白底黑字不會作假，網上無數關於病症的信息如潮水般湧來，哪怕胃癌是五年生存率最高的癌症之一，她也無法控製心中的恐懼和絕望。
她是真的後悔了，悔不當初，為了別人的一句話，為了自己的虛榮心，放棄顧承冉。信仰相同、語言相通又怎樣，驚人的財富地位、能和家人團聚又怎樣，什麼都比不過他的真心！
顧承冉愛她，她一直都知道，卻是到現在才明白那個人的愛深沉濃厚到何種地步。尋常男女分手，比如她和江布爾拜，傷心難過頂多一兩個月，肯定不會為對方要生要死的。而他呢，她想起前年夏天在北京的初次相見，他站在車邊抽煙，渾身上下毫無一點生氣，仿佛成了灰成了土，時間久了便塵埃落定。胃病受精神情緒的影響很大，他過了幾年痛苦壓抑的日子，整個人早已不堪重負，現在這身體便是討債來了嗎？
她捂住眼睛，指縫中有溫熱的液體隨著隱隱顫抖滲落：君心繾綣，一往而深，這樣的人，她怎麼忍心辜負！
隻是，錯過了便永遠無法補救，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一步之遙，亦或一個不慎，便是茫茫無盡的天人兩隔。
有的事必須要做了，臉麵什麼的再也不應計較，時針過了零點，她擦幹眼淚發微信給他：哥，幾點下飛機？我去接你吧。
五點半，你還沒睡？
聶予棠調整下情緒，按住說話的按鍵：“哥，你不在身邊我怎麼睡得著……”
等了五六分鍾他回複：我在機場，聽不太清楚。
她卻知道他一定聽見了，而且聽了不止一遍，否則為什麼要隔那麼久才回複？
“哥，給我買點巧克力吧，隨便什麼牌子都可以。”
十來分鍾後他說：買好了，四個牌子一共十二塊，還要什麼？我已經進候機廳了，沒什麼店鋪，待會兒到舊金山去免稅店再給你看看。
難得見他打那麼多字，她想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倒是淚水又一次無助地滾落，張了幾次嘴都發不出聲，隻好換成打字模式：不用了，我隻想要你早點回來。
他十分精簡地回了個“好”，卻讓她對著那個字哽咽了很久。隻要平心靜氣想一想，就能發現他對她極好極好，是她非要強調什麼尊嚴，徒增了彼此的煩惱，在深摯如海的愛情麵前，誰能說誰有尊嚴，誰沒有尊嚴？隻要他好好活著，無病無災，和她相伴終老，所有這些都可拋卻不談。
等待是漫長無比的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無形中拉長，她想要強迫自己睡去，卻迷蒙十幾分鍾便會驚醒，淩晨三點多，他說：到舊金山了，陽光少女的葡萄幹喜歡嗎？化妝品呢？我隨便買了點，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她死死攥著手機卻不敢回複，直到他又發來一條：砂砂，我看到一句話寫得很好，想與你共勉。何苦把生命浪費在無休止的爭吵中，做一樁自己認為值得的事，便是傾盡所有都無怨無悔。
以為她睡了才敢發這樣的話，如此委婉含蓄，應該是他的心裏話，卻偏偏要說是別人寫的。聶予棠抿了抿唇，知道他本意是想讓她主動求和，自己卻忍受不了漫漫無止盡的等待，為了不再錯過，他願意首先低頭，那麼她是達到目的了？
不，她隻覺得一種無以複加的憂傷在心底蔓延成海，為了不再錯過！為了彼此蹉跎近八年的感情！涓涓細流彙成大江大河，濃烈的情愫伴著難言的傷楚席卷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緊接著他又發了一條：我想要好好經營一段感情，哪怕過去有許多的不愉快，對未來也並不是信心十足，但是我想試試。
再然後：要登機了，希望下飛機的時候能見到我想念的人。
短短三句話，沒說想要和誰經營感情，也沒說想念的是誰，仿佛隻是對著另一頭的某個睡著了的人傾訴，她卻感受到他不曾說出口的情意，固執地一再觸摸屏幕，讓它長久保持點亮的狀態，直到雙眼被黑夜裏的那點光亮刺激得淚眼模糊。
這個傻男人啊，就像是一直在等待著她的一個小小暗示，就會立刻放下所有顧忌執起她的手，無論被傷害多少次，被欺瞞被拋棄多少次，他都願意忍受一切，隻求她永久停駐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