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歌跑的一陣小風一樣,進了寒友居。
樂厚沒進屋,站在院子裏的一棵樹底下。
他精神矍鑠,看起來並沒有長途旅行的疲累,但嚴清歌還是心裏羞愧,跪地磕了幾個響頭,挽住樂厚的胳膊,道:“清歌這邊隻是小事兒,竟然勞動外祖父跑一趟,實在是羞愧難當。”
樂厚道:“你母親都被人欺成那樣,還叫小事兒?若不是你舅舅在為國盡忠,就是他我也要叫來呢!這件事嚴家不給個說法,我們樂家絕不善罷甘休。”
他說話斬釘截鐵,語氣擲地有聲,嚴清歌眼眶一下子就濕了。
樂厚雖然口口聲聲說是她母親被欺負了,其實就是為了她嚴清歌來的。
上一世,她在嚴家受了委屈,就是樂家來人為她撐場麵的。這輩子還是!
嚴鬆年本來在外麵喝酒,聽說他嶽丈來家,嚇得屁股冰涼,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出了酒樓,馬不停蹄的回了嚴家。
樂毅這大舅哥沒中狀元前,他嚴鬆年還敢頂撞幾句。可是對這個曾經官拜宰相的嶽丈,他可不敢有半分違逆。
他本喝的有三分醉,在馬車上被冷風一吹,酒意全醒了,不停在肚裏琢磨到底是拿針風將他歸隱已久的嶽丈吹來京城的。
馬車走著走著就停下來。嚴鬆年罵道:“怎麼不走了?”
車夫道:“老爺,前麵就是咱們府門口,但過不去了。”
“胡說,怎麼會過不去?”嚴鬆年撩開車簾一看,驚呆了。
隻見他家門口的街上,停了五六輛馬車,橫七豎八,霸道無比的亂放著,且看樣子都不是一家的,一輛比一輛華貴,可見其主人的身份之不凡。
嚴鬆年跳下馬車,拖著一身肥肉顛到門口,尖著嗓子問向門房,道:“這是怎麼回事?”
門房道:“樂老相爺前腳到,後腳就來了許多客人,都是拜訪樂老相爺的。奴才叫人把他們都請到寒友居了。”
嚴鬆年來不及問那些人都有誰,趕緊去了寒友居。
進了門,他看見院子裏正開懷大笑的客人們,心下就是一涼。
這些人都是老頭子,是當年樂厚在京裏時結識的朋友,各個都曾叱吒風雲過。這些人近年來都不怎麼參與朝政了,可是隻要張嘴說話,就是當今聖上也不得不聽。
樂厚將人把寒友居屋裏的桌椅都搬出來,在院子裏擺上,正和他那幫老朋友們敘舊呢。
人越老,性子就越外放,有的人會越來越像小孩兒,有的則會成為不折不扣的怪胎。
瞧著這一院子老小孩兒和怪胎,嚴鬆年霎時產生了要逃跑的衝動。
嚴清歌少有的盼著嚴鬆年快點回家,因此總朝院門口打量,第一個看到了立在門口不進來的嚴鬆年。
她晃了晃樂厚的胳膊,道:“外祖父,你看,父親來了。”
嚴鬆年被嚴清歌賣個徹底,隻能硬著頭皮走進來。他剛想給院裏這些人彎腰見禮,一隻拐杖帶著風刷的一下打過來,磕在嚴鬆年腿彎裏。嚴鬆年膝蓋一軟,轟的一下跪在地上。
一個紅臉老頭走過來,道:“見了你嶽父也不知道跪下說話。就算你發妻去世的早,也不該這麼無禮。”說完,他將手裏的鐵拐杖遞給樂厚,道:“樂老兒,還是你親自教訓他吧。”
樂厚擺手道:“你這玩意兒我可舞不動。”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嚴鬆年,慢吞吞道:“鬆年,當年我將愛女嫁於你,她命不好,早早就去世了,我何曾因此怨過你?我既不討回嫁妝,又不攔你續娶,但你為何還要打攪她一個亡人清淨,做出蠢事。”
嚴鬆年頭頂亡魂皆冒,知道是他給嚴淑玉和嚴潤心上家譜的事兒暴露了。他嚇得渾身癱軟,麵上濕淋淋一片,全是汗水。
“小婿……小婿馬上就將她們的名字抹去。”嚴鬆年結結巴巴道。
樂厚冷笑一聲,將一本藍皮簿子扔到嚴鬆年麵前:“若不是我來,隻怕嚴家以後姨娘們生的孩子,不管什麼人,都要記在我愛女名下吧。”
這簿子正是樂厚讓人從嚴家書房搜出來的嚴氏族譜。
上麵樂氏所出一欄裏,除了之前被添上的嚴淑玉和嚴潤心,後來出生的嚴波菱也被記上了。
嚴清歌剛才看到時,還一陣哭笑不得,嚴鬆年這是拿死去的樂氏當什麼用了?
眼看著彩鳳也快要生了,隻怕若是樂厚不來,彩鳳生的孩子,也會被記在樂氏名下,搖身一變,冠冕堂皇的成了嚴家嫡出吧。
嚴鬆年大汗淋漓,跪在地上,接過舞文、弄墨遞給他的毛筆,蘸了墨水,抖著手將嚴淑玉、嚴潤心和嚴波菱的名字抹成了三個黑團。
眼看著嚴鬆年辦完此事,樂厚露出滿意的表情,道:“鬆年,這件事既然你肯改,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但是還有兩件事。一件,是你家以庶代嫡,和皇家訂婚,這是欺君大罪,你要親自給皇上請罪。二來,是你這烏煙瘴氣的院子該清一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