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母子兩個的消失,八成和今日突兀出現的二皇子有關。
有心人不禁看向容貴妃的位子上,那裏果然也空了。
未央宮中,容貴妃疲憊的坐在寬大的竹榻上,她身後,兩名服侍的宮女正小心翼翼的給她打扇。
禦花園裏的中元素宴有多熱,未央宮裏此刻就有多冷。
自從四皇子被抓走後,容貴妃就再也沒有笑過了。
方才的素宴上,二皇子一閃而逝,帶著那名昏倒的太子侍妾,去了儲秀宮,隻怕來者不善。容貴妃擔心落在靜王一脈手中的四皇子,當然對那素宴食不下咽,提前回到未央宮等消息。
不多時,一名宮女走進來,細聲細氣道:“娘娘,皇後娘娘請您去。”
容貴妃霍然起身,腳步卻踟躕一下,吩咐身邊的宮女:“將銅鏡拿來。”
磨得光滑可鑒的菱花銅鏡中,容貴妃的臉清晰的映現出來。
她比皇後大一歲,但看起來,卻被皇後要老了十歲還要多。這張臉蠟黃蠟黃,未施脂粉,全是愁容苦色。眉心因為常皺而長出的兩道豎紋,像是時光刻出的兩把猙獰的劍,將她的容貌毀的七零八落。
“給我梳妝打扮一番。”容貴妃不急著走了,吩咐宮女道。
德容言功!當初皇帝生她為貴妃,封號為容,是因為她的相貌在宮裏首屈一指。
可是今天,看看她人不人鬼不鬼的,這容貴妃的封號,簡直就像個笑話。
打扮了多半個時辰,容貴妃才對自己的樣子暫且滿意。她帶著六七名宮女,一路朝著鳳藻宮去了。
鳳藻宮內,皇後以手支著額頭,靠在高高的鳳榻上,眼中有怒,有驚,有惱。
二皇子在宮中出現,掀起了天大的波瀾,但這些都還是明麵上,他真正的來意,是暗藏在波瀾下的漩渦,殺機四溢。
她不能饒了二皇子,二皇子是罪人!
當初城破時,蠻人已經衝進了鳳藻宮,殺聲震天,她恐慌、驚懼,眼看著外麵抵擋的宮女太監一個個血濺五步,隻以為自己也要喪命當場!
直到現在,她還常做噩夢,夢回當晚,那種快要被死亡吞噬的窒息之感,一遍遍的重演。
可若是皇上和太子應允下了呢?
畢竟,二皇子是皇家血脈,五皇子和四皇子,也在靜王手中。
可是謀逆這種罪,饒過了一次,以後就會像野火般,再也撲不滅了!皇帝和太子,不會不明白那個道理。
皇後這一次是真的怕了,她心中的恐慌一陣陣放大,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丈夫和兒子的選擇。
雖然嫁給皇帝二十多年,亦盡心撫育太子,可是,她從來都沒有明白過這父子兩個的心思。
他們姓元,他們注定統治大周江山,隻這兩條,就讓皇後和他們之間的距離,像是隔了一條天塹那麼遠。
“娘娘,容貴妃娘娘到了。”皇後身邊的大宮女說道。
“讓她進來吧。”皇後坐直身子,輕輕說道。
容貴妃帶著宮女,緩步走入宮中。
看著今天打扮的和往常不一樣的容貴妃,皇後的精神也提了起來。
她們都老了,容華不在,即便是當初風頭一時無兩的容貴妃,現在還不是成了這等模樣。
皇後審視著容貴妃的臉,輕輕說道:“美人如玉劍如虹。怪不得陛下當初這樣誇讚玉姐姐你呢。”
容貴妃的身子一顫。
她得封容貴妃已經太久了,早就忘了年輕的時候,她也被陛下寵愛過,早就忘了那時候,她叫做玉妃。
“皇後娘娘,我早已不是玉妃了。”容貴妃抬起那張初現溝壑的麵孔,憂慮道:“不知娘娘喚我來,所為何事。”
“隻是想起很久沒有和容貴妃你好好聊過了,才叫你來坐一坐。”皇後笑著道:“給容貴妃賜座吧。”
容貴妃知道,這隻是皇後的措辭罷了。她哪裏能不明白,皇後叫她來,隻是賣她一個好,讓她能夠第一時間知道二皇子進宮的目的罷了。
兩個女人坐在一起,目光飄搖,盯著晃動的燭火,互相間很久都沒有說話。
她們都是宮裏的老人了,皇帝不再在她們這裏留宿,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長大的兒子了。
不用刻意去結盟,她們便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直麵人生刺骨般的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