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少堂回到船上,喝了王豆豆煎的藥有些犯困,便歪在船艙內躺下了。
夜色如垂暮老人的眼皮,艱澀厚重。
雨夜靜謐,細雨落入水中不見聲響。
王豆豆煎藥時既緊張又猶豫不決,南京郎中的藥吃完了,再煎倪瑞軒給他的藥。看著老爺服藥後並無異樣,緊張的心這才平靜下來。
船離岸丈餘遠沉鐵錨抽跳板,支流水流不急不徐,錨鏈牽船身輕輕微晃動。
船上潮濕,難以睡得踏實,王豆豆和張成蕘困意不重,有一搭沒搭地說話。
岸上蟲鳴悠揚,與緩緩流淌的水聲很合拍,不絮不亂。
半夜時分,王豆豆開始犯迷糊,合身倚船小憩。張成蕘口渴喝水,喝了又想大解,可是他對著河水蹶屁股半天沒拉出來,隻好將跳板搭上岸,下船找茅房。去村內不熟路,七拐八拐找到茅房,不管男廁女廁,扒了褲子就蹲下了,正當他舒服著想哼唱娌語小曲,聽到外麵有人說話。
“不可能是警察,臨河鎮的警察除了騙吃騙喝騙錢不會想著辦案的。再說沒有人知道我們的行蹤。”
“我千真萬確聽到他們說是從臨河鎮來。”
“他們就在河邊的船上?”
“都在船上。”
張成蕘聽到有人說臨河鎮,豎起耳朵細聽。幾個人走了,他來不及擦屁股,提上褲子出了茅房。
劉九劉家文倆兄弟謀害劉家昌房士光的事,在臨河鎮早就傳開了,其中一個人說話口音那麼熟悉,很像劉九。張成蕘想到是劉九,頓時兩腿發抖。
說話的正是劉家文劉九楊明亮等人。
幾個人在張成蕘前麵不遠處,往河邊走。
“哥,我聽著明光兄說的老人長相怎麼覺著像二叔呀。”劉九說。
“嗯!我也在想。他們為何到揚州來。”劉家文說。
張成蕘著他們說話聲,確認劉家文兄弟倆就在其中,更加緊張,不敢靠近,也不敢暴露了自己,悄聲遠遠跟著。
張成蕘看到他們往河邊走,心想壞了,剛才自己下船搭上跳板,如果讓他們上了船,船上的人誰也跑不了,還有新購的槍和子彈。昨天劉老爺跟張成蕘說:“這次成蕘來南京購槍有功,發一支。”
張成蕘聽了樂得嘴合不攏。那可是嶄新的還沒試過彈的漢陽造槍呀。如果劉家文他們上船殺了劉老爺,搶走槍,自己也沒槍了。想到此,急得張成蕘汗順著脖子往下流。再一想還是跑吧,逃命要緊,可這人生地不熟往哪跑?心亂亂的,大腦轉過無數念頭,仍輕手輕腳跟在劉家文等人的身後。
看見村口的牌坊了,河麵魚鱗般的亮光也看到了,張成蕘心急如焚,他在想如何給船上的人報信。
這時,張成蕘看到一戶人家的竹籬笆上晾著床單,他想也沒想,順手扯在手裏。他看到是白床單,想起小時候常玩的捉鬼遊戲,心中一喜,將白床單從頭到腳圍起來,籬笆上抽下一根竹竿握在手裏。
弄好偽裝張成蕘踮著腳尖急追,正看到幾個人影貓腰上了跳板。隱約可見手中戒刀閃著幽暗的光,宛如眨動的河水。
船上的人並無知覺,船艙內劉少堂被肚子裏細弱的痛疼弄醒了,他隱忍著想多睡會,可是肚子裏那種被水蛭叮咬的疼痛讓他無法靜心。
就在這時,小船輕輕往下一沉,讓他警覺起來,朦朧中記起張成蕘下船找茅房,放鬆警惕,仍閉著眼睛。
就在此時,劉少堂忽然覺得麵上微微一涼,他本能地睜開眼晴,微光中,他看到幾條人影站在麵前,貼在臉上涼涼的是刀背。
“嘿嘿。二叔,想不到咱們會在揚州見麵。”
劉少堂聽出是劉家文聲音,不由大吃一驚。
“家文?是你?”
“二叔,還有我。船上的人都別動,誰敢動,我先砍了誰。”劉九在船艙外說。
劉少堂無視貼在臉上冰涼的刀背,肚子的疼痛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沒了。他慢慢坐起身,借整理長衫之機伸手從枕下的手槍摸在手,縮回袖子裏。他做這一串動作,沒忘了嘴和劉家文說話,以此分散劉家文的注意力。